初见海棠是几年前的秋天,初到杭州。
楼前一棵不起眼的树竟在飒飒的秋风里开出了几簇类似梨花状的花朵,花朵是那种让人心底柔软成一片湖的粉色,艳而不俗,娇而不媚,至今也忘不了那种初见的惊艳。
仿佛是约定好了的,它一定要在那样的季节,站在那个我每天经过的路旁和我相遇,而我奈何不了它柔情的端庄,只一眼,便觉怦然心动,便觉得有一滴水落入了我的心湖,从此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去,直到把它看进眼底,留进脑海里,才肯慢慢地移步离去。
都已中秋将至,它柔弱的枝干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出了几朵花,娇娇嫩嫩地纷扰了秋天的气息,给原本沉静内敛的秋天增添了几许小女儿多情的姿态。大概是气温的缘故,花期骤短,两三天功夫,那几朵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得我每次经过树旁时都要停留观望,空惆怅!
就这样很快到了来年的春天,江南的春天得天独厚。“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各种花争相开放,用“汹涌澎湃”来形容只不过描述了四分之一。在这繁华三千的江南,春水柔美如丝,随河流按兵不动。河岸的春柳探出鹅黄的芽,在垂下来的柳枝上一字排开,工整的一如邻家小女临摹的小楷。
然而这一切的热闹在我的目光重新落在你身上的那一霎那退回原点。那一刻物我两相忘,世界静止,只剩下阳光晴空下痴醉的我和那一树繁花的你。不知是哪一夜的春风唤醒了你,就这样你以陡然的姿态落入到了我的眼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海棠。此时此刻,我才注意到你的名牌挂在树干上毫不起眼的位置,那小小的木牌上用宋体刻着着“海棠,木瓜属”,原来你就是那唐玄宗借来形容杨玉环美人酣睡的海棠,不,你绝胜幽独,冰骨玉肌,精致羞怯,那坦胸露乳“云鬓花颜金步摇”的杨玉环怎配得上你的美。若要一定为你选一个朝代,那么你属于清朝,康乾盛世里,那身着旗装倚门而盼,明艳幽怨,不吐一字却让整个春天都失色的女子不就是你吗?
还是苏东坡最懂你,“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你等到你的归人了吗,月转廊,是否在他归来前你已睡去?他身披万丈红尘推门而入,绕过锈着《小山词》的屏风,望见床帷里你熟睡的脸,仿佛是宋词浸泡过的婉约,仿佛是元曲里晕染过的晶莹,那一弯似蹙非蹙的水眉,那微微翘起浓浓秘密的眼睫,脸颊的弧度刚好衬托出玉葱似的鼻梁,那朱唇未启已让人闻到了花香,顿时,那对抗万丈红尘的一颗心在你的睡颜里化成了如水的绕指柔。
绣口未吐一字,便已惊艳了归人余生的时光,那眉上的宿命,是他今生绕也绕不开的等候。海棠,这才是你啊。那“常得君王带笑看”的杨玉环怎能与你比得上。
我在你一树盛开的花枝下驻足仰望,来生,我愿生为男儿身,娶你回家,许你一世荣华,一世安暖,一世清欢,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