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开读,利用下班时间和这个长周末看完了此书。对于看书总有纠结,一方面想着一天就读一个小时,生活各个方面都要兼顾,可有时一旦投入,就不吃不喝,不动不弹地想着赶紧看完,生活也暂时被打乱被搁置。
其实想看这本书很久,但之前被一些中文书搅了胃口,很长时间没有看中文书的动力。上周突然有了兴致,谁知拿起来就放不下。这本书除了讲述作者在编译馆主持编订教材和后来主编期刊的部分是快速扫过(这些也是我们和台湾的文化断层之处),其他的都是一字一字读过。不同于一般的小说或自传的描写或对白,这种回忆性的叙述方式读来格外亲切,犹如相对而坐,聆听老人追忆人生。
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有很多感慨,趁着心里还热乎,赶快记下几笔。
大师辈出的年代
作者讲述在南开中学和武汉大学上学时的往事时,大概所有读者都会啧啧声不断吧。大家的共同感受肯定是,看看民国时候的教育,科技,文学,音乐,艺术全面发展。地理课都讲的那么生动有趣,给人周游世界的冲动。很多中学和大学的老师在当时就已经是大师了,很多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字。那真的是一个大师辈出的年代,而那个时代教育出的人也成了日后的大师!读着的时候我在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清末国门被打开之后,很多有识之士都看到了中国和世界的差距,纷纷留学海外,钻研西夷之技,回国兴办教育。既有深厚的国学基础,又融汇西方文化哲学。那个时候出去是单纯的,回来也是单纯的。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国富民强。又如作者提到的,“一九二八年北伐成功,全国统一,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各省菁英前来,同心合力建设新中国。”这是民国史上的黄金十年(1928-1937),连日本军方都不断地奏请天皇,“主张早日发动战争,不能再等了,因为假如现在不打中国,待她国势强盛起来,就不能打了。”虽然最后战争还是不可避免,可很多中学大学迁往后方,虽然前线硝烟弥漫,后方也时不时有空袭警报,但校方仍然坚持“弦歌不辍!”这战火中的求知岁月恐怕让师生都更加倍珍惜吧。
谁的青春没心动
作者描述的那些年在南开中学和武汉大学读书的日子真的让人陶醉。虽然物质条件艰苦,又有空袭警报,但正值青春年少花样年华的学生们,还是能沉浸在诗意中,还是能欣赏大自然的美景,暂时忘却战争和流离。
邦媛和大飞深厚朦胧的感情更是作者永远不能忘怀的青春记忆。大飞是兄长,是战斗英雄,邦媛是小妹妹,是女学生。按她的说法,就是偶尔有“私情”之想,也会赶快打消这个念头,觉得是对战斗英雄的不敬。可是那年大飞来南开与邦媛匆匆见面并将其揽入怀中,那青春热恋的幸福在两人的胸口荡漾的感觉让人如痴如醉。之后的通信有赤裸裸的想念,也有家书般的亲切,那应该是作者当年作为文艺青年所体验的浪漫吧。
后来大飞牺牲,邦媛哥哥收到大飞的信,大飞向邦媛哥哥袒露对邦媛的爱恋并请求其原谅,读来真是让人有种甜蜜的疼痛。邦媛虽然没有大写特写自己所谓的“失恋”,毕竟更多的是失去亲人般的心痛,但随后在错误时候出现的两个男生的表白,从没激起邦媛的热情,已经说明她的心仍然被张大飞占据着。
书中有一段很有共鸣的话:“正如柯立芝《沮丧:一首颂歌》所言的悲痛:没有剧痛的哀伤,是空虚幽暗而沉闷的,这种窒息,呆滞,又不具激动的哀伤,既找不到自然的宣泄,也无从得到慰藉,不管在言词,叹息或是眼泪当中。”这描述太精准贴切了,那种没有开始就结束的失落,那种没有得到便失去的沮丧,哪个人的青春没有过。
怎能无关政治
我看的是大陆版,据说删去了一些国共观点不同的篇章。但我还是从另一角度了解了一些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的历史,比如抗日时期中共在后方大学生中的渗透,比如美国领导人在抗日战争后对国共双方调停中所持的“进步”态度,比如苏联在抗日胜利后在东三省从中作梗,比如抗战后狂热的学潮。在之前读的台湾书中知道了50年代的“大陈义胞”,而从这本书我又知道了以前从未听说的部分抗美援朝战士战后投奔台湾。
作者在武大读书时谨记父亲的教导,对政治始终保持冷静审视的态度,可那个时候狂热的进步思想俘虏了多少大学生的理想啊。不是说“上帝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嘛,过度的热情总是有问题的,尤其是对政治。那时的大学生和部分文人被进步思想搞得坐立不安,激情澎湃,很多人在不久后的另一场狂热中都尝尽了苦头。二战后日本和德国作为战败国都能从废墟中快速重建,只有中国在百废待兴时又陷入争权的内战。刚刚欢呼过抗日的胜利,马上又是另一场灾难。而这一场灾难改写了多少人的人生,也改写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虽然作者一生读书立业,不参与政治,可那个时代的人怎能没有政治立场和民族情怀,就像作者描述的:日本“自侵占东北以来,他们以征服别人为荣,洋洋自得地自信着,他们家乡的樱花秋叶永远灿烂,却驱赶别的民族辗转沟垦,长年流离。。。”说不恨,那是假的。面对那段历史,谁不热血沸腾。不管他大和民族又多厉害,不管谁怎么说我们要从他们身上学习,这家仇国恨,成了世世代代血液中的东西。可和平时代,我们需冷静地处理中日关系,不是说了嘛,过度的热情总是有问题的。
所幸作者在日本战败之后,国民党大撤退之前,来到台湾,我们可以从书中读到当时台湾的街头巷景。一座座日式的木房子,跪在街头处理家当等待遣返的日本遗民,暗淡中带有安宁的气氛。读这段时,我脑海中浮现的是春末柳芽新绿的黄昏景象。这座太平洋的岛屿,最终是两岸人民心中共同的宝岛。
百年世事不胜悲
这本书浓缩了作者的一生,也反映了二十世纪一代人的命运。作者从自己母亲十年独守空门说起,然后军阀混乱中挂在城头的脑袋,乱世中的颠沛流离,在台湾成家立业全家团圆的祥和,五十年后重返故土的不堪回首,故乡无处可寻而他乡又变故乡的无奈,各种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作者当年随中山中学撤离北平,辗转南下,流亡苏、湘、桂、黔、蜀数省,看到了挤不上火车和挤下甲板的绝望人群,也领略了祖国的各地风情,厚重的文化底蕴,富庶的天府之国。在战乱中人们的悲惨命运和这壮美山河,是作者一生挥不去的记忆。
2010年我也曾在台湾十日,当时留意的是士林小吃,诚品书店,太阳饼,日月潭,淡水的渔人码头,艋胛的台北老街,恒春的国境之南,也曾买到《大江大海》读来泪流不止,也曾为台湾大爷问我是哪省人而感慨不已,回来更是用繁体敲了一系列的随笔记录我那时的感受。犹记得在垦丁农场时是阴雨天,我还是走到台湾岛的最南端——鹅銮鼻,我也在灯塔边留影,我也在风雨中走在海边的栈道大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可孤陋寡闻如我,当时不知《巨流河》,不然也会去看一看那片哑口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