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孩子去超市买东西,碰到两位营业员正争得面红耳赤,没有心思结账,甲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乙说:“女人要做个快乐的家庭主妇,要自觉充实自己的修养,马伊琍老公出轨是因为她不够温柔体贴”。甲很气愤地反击:“那么多男人找小三,都是因为自己的老婆不够温柔体贴么”?我听的哑然失笑,《我的前半生》热度不减,辩论场充斥各个角落,有女人就有战场。我没有追剧,但经不住它的热度,去看了小说。
如果相厌,分开即是成全,勉强走下去,只会暴露出更多的丑陋,怨恨、仇视、冷漠、打架……人性的恶会像被污染的地下泉,汩汩冒出来,而且只针对自己的另一半。像罗子君这样,在没有太老的时候,各自分开,是极好的。西方人不能一起过了,就要分开,磊落坦率,顶多在财产分割上动点歪脑子,可中国人在这一点上好像很不坦诚。在我们国人的潜意识里,还像封建社会一样,离婚是有罪的,是危险的,是见不得人的。一个简单的男女相处是否继续欢愉的问题,上升到了全社会的伦理道德问题。
《我的前半生》如此大热,把生活中的一地鸡毛和冷漠残酷,硬是拍成了闹轰轰的狗血偶像剧,各大公号推了又推,它暴露出了人们内心隐秘的渴望,原来开口离婚可以这么坦诚,原来离了婚可以过得这么爽,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对自己隐秘渴望的臆想,增强了他们蠢蠢欲动的信心。再有就是它突显了全职主妇原来是一个超高危职业,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还貌视没有任何价值,这戳痛了诸多女性的神经。
我一位女同学,现在事业有成,夫妇相和。但她说生完孩子头几年,自己带,结果得了抑郁症,对老公怨气冲天,日念离婚千百遍,之所以没有付诸行动,是怕自己冒然出去,没有饭吃。她私下琢磨着去学了一技之长,为什么要学,理由好简单,等自己能糊口的那天就跟老公离婚。她家没有钱吗?她老公不给她钱花?不,她家富有,她管钱,随便花,老公从不限制。她这是自我价值的迷失与警醒。
全职主妇有价值吗?人人嘴上都会说有,但背地里都会去鄙视,中国还没有发自内心地尊重她价值的土壤。我爸是小学教员,老一代的知识分子,从我记事起,他几乎每天都会对我说:“做家务,带孩子,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职”。现在我在家带孩子,他在电话里除了反复强调这句话,还加了一句:“你怎么能不上班,光在家里吃别人”?多矛盾的逻辑!我哥是社会学博士,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现代社会的顶级知识分子,可他会一边吃着我煮的饭,一边慢悠悠地对我说:“这么长时间不去上班,你有什么用啊?你就不心急吗”?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劳而获,你就不羞耻吗!
“寄生虫,不劳而获”,这就是我们社会对全职主妇的真实价值观,连至亲都不能掩饰他恶意的鄙视。我也曾接受高等教育,也曾有十年工作经验,也曾奋力考得会计师,也曾参加培训习得一口流利口语。可现在有一份时间相当优裕的工作摆在面前,我也只能放弃,因为我有幼儿待哺,无人相帮,犹如幼苗待扶,不能松手。于是今天的我在亲人眼里成了“白吃,莫得用”。他们觉得孩子丢在那自会长大似的,看不到我的牺牲和奉献,只看到了我的价值不能量化成钱。问题是我除了单纯地依靠老公的支持,还没有任何其他力量去反驳他们。
什么是价值?十五年前,和两位友人在草坪上闲聊,讨论价值,年长的说:“一个人的价值最终要体现为经济价值,这个社会,只要你努力,任何价值都能体现为经济价值,说直白点,就是你如果挣不到钱,就等于没价值”,当时我和另一位友人极力反驳,说她势利。那是我们年少轻狂,今天我就不敢这么说了。这年代钱太晃眼,人心太躁。
虽然我有足够的心理成长,能够笃定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但我仍然会被“价值”这个问题百爪挠心,不能不受影响。夜半惊醒,焦虑和忧思如影随行,人生已过半,我最富创造力的时间即将过去,除了带孩子,我还要做点什么。我不想再次选择的时候被一碗饭捆绑,要做就做心中热爱的事。等孩子们睡了,我再爬起来看书,写稿,没有经验,没有门道,就自己慢慢摸索,或许我选择了世间最难的一条路。
作为“我”的价值,各人取向不同,虽然目前不能被量化,但我至少要努力,要让自己满意,要有作为“我”的存在感和安全感。我依然是全职主妇,孩子仍然是我的重心,只是我复活了我的理想,除了家庭,我还留了一丝彩色的个人的希望。做一个有理想的妈妈,这是我能送给孩子们的礼物,也是我对这个拜金价值观盛行的社会做一点积极的争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