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住过的城市里面,现在让我回想,到底最爱哪一座,挂在嘴边的答案,好像是剑桥。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了真挚的朋友,遇到了给我一个字一个字改语法的导师,遇到了秋天铺满街头的落叶,遇到了随夕阳放歌的长篙。波士顿有一条河,从海洋那个方向连接进来;芝加哥有一片湖,远远地看不到方向;首尔的那条大河,居然让我有了世界都为此分开了的感觉。可是却不像是沿着康河的一侧,慢慢穿过每一篇绿荫与草地,直到好像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然后又豁然开朗到有一片开阔的绿色。去找过维特根斯坦的墓地,上面有别人献给的一束花,有一点点萎靡和枯萎,可是还是鲜艳,衬托着本身如此荒芜的墓地,变得好像更加无人问津。当时有点羡慕——一个做出了成绩的人,居然可以就这样永远地被铭记。
可是如果你问我,一直留在剑桥这件事情怎样呢?对于这样的假设问题,我一直在用一种魔法给予解答。这种魔法就是,如果我真的一直都在剑桥、念完博士,再在那里工作,现在的我会是怎么的样子呢。我有可能现在就坐在某个高校chapel的顶楼办公室,为我自己的学生改写作;午休的时候伸伸懒腰,来到楼下的咖啡机,眯着双眼闻着咖啡的香味。我也有可能刚刚经历一场及其严重的变动,让平行宇宙当中现在的自己,终日不知为何流泪发泄,觉得自己配不上世间所有的美好。不曾想过会在亚特兰大迷茫,不曾想过会在北京挤搡,不曾想过会在波士顿经过,不曾想过会在芝加哥错杂,也不曾想过会在首尔变得那么期待,清晨的一缕阳光。对于魔法世界里面的各种可能性,居然也有点恐惧会出现比现在更差的状态,居然也会可惜会出现比现在更好的状态,居然也磨炼出一阵淡然,反正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干嘛要不平静。
可是对于确定的过去,想起居然就那么舍不得,以至于现在就只剩下祝福和美好,而不是像魔法世界里面的那一段小小的冷漠。就像我2014年5月坐上来芝加哥的飞机,看到诺大的亚特兰大在飞机下面越来越小,居然为离开这件事情,要好像唱一首赞歌。现在三年之后,再回想起亚特兰大,确有了好像和分手的恋人祝福道别之感觉,只希望他不论走到哪里,都安好如初。这感觉,也是北京,也是波士顿,将来恐怕,也会是芝加哥。可是这不是想念——想念就是,你还想要再回去,再回去到那时的生活,和那时的自己。可是既然已经经过了,就不用为此懊悔或者怀念,就只要感激、再见、后会有期。
所以我也经常用这样的想法,给自己的精明和愚蠢找一个明朗地告别。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会不去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我,看起来那么不像我?为什么我现在会想要和过去的某个时刻,做一个魔鬼的交易?可是这些问题,就像怀念城市一样。精明的决定就像是洒在湖面上的夕阳那样耀眼,愚蠢的行动好像是寒夜阵阵中在街头店面下等着雨停。反正它们都过去了,为何不带着微笑回想那种耀眼和窘迫呢。对于过去施加了魔法,也许可以看到达成所愿,也许可以看到混沌不堪,更也许可以看到与现在一样,别无二致。所以为什么不对魔法的世界怀有一点点冷漠呢?它又不是我灼灼燃烧的过去,也大概不是我不知所措的未来,也没有绝对让我的现在变得更加美好,所以我为何要后悔呢,仅有感激而已吧。
如花2017.6.2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