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乞力马扎罗的雪》

        在CC讲坛上看过生死教育专家路桂军医生关于死亡教育的演讲之后，触动了我对生与死的思考，因为之前总感觉死亡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是他讲他们医院医生的真实故事，当那个医生面对即将离世病人的呼救时不知所措，无奈而痛苦痛苦地说：“我上医学院，受教育8年，临床工作7年，我所有老师都教给我的是生的教育，要救死扶伤。我从来没被教过如何对待死亡？！”

        在我们传统意识里面，“死”是一件让人伤心和晦气的事情，甚至人们忌讳谈死亡的话题，就像一首歌里唱得那样“我们都在用力地活着”。的确如此，我们在用力活着的同时，却忽视了如何面对死亡。

        美国作家海明威的一部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就是一部描写死亡和即将死亡的意识流小说。故事的主人公是哈利，他和现在的妻子海伦到非洲去打猎，在他们去拍摄一群非洲水羚羊的时候，一根荆棘划破了哈利的右腿膝盖，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发展成了“坏疽病”。祸不单行的是汽车也在半路抛锚，他们陷入了困顿之中，等待救援。

        等待的这段时间就是哈利生命的最后时期，他预感到了死神的逼近，当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对妻子海伦说:“你可以帮我把这条腿锯掉，或许还能阻止他继续恶化，不过我很怀疑有没有用。不然，你干脆朝我来一枪。” 他要喝酒，他要吵架……生命尽头哈利想要快点结束这样的痛苦。

        几年前，我的一位同学因为直肠癌离开了人世。她是我们班里最可爱、最天真的一个，她离开的时候，儿子还很小，父母还健在。在最美好的年纪里离开世界，真不知道她会想些什么。只记得她看到同学们都来到医院的时候，她用力地睁了睁眼睛，用虚弱的声音说：“远远地，你们怎么来了。”生命的最后，她的心里一定有温暖的感激。

      朋友的母亲病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病情恶化。一辈子能干要强的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糟糕的时候，不愿意让任何人来看望她，还会在半夜起来用手捶打自己，会情绪失控地哭闹。这也许是人在生命尽头的一种无能为力，是她对生命热爱的另一种表现。

        当生命遭遇自然灾难，一位母亲用手机短信给自己的女儿留言:“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这位母亲临走时心里一定满是对女儿的爱。

      生命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经历过的人无法说清楚，没有经历的人又未可知。对死亡做过透视之后也许会发现，每个生命的尽头都有爱与遗憾的交织。

        哈利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想起了他以前的生活，战争、赌博、酗酒、女人……但哈利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没有实现的写作梦。“现在，他再也无法执笔了，他曾经留存下来想等到能力足够时再去写的东西，再也不能写了。”“但是，私下里对自己说要写写关于这些人的事，写他们的泼天富贵，写自己不属于他们，而是打入他们国度的刺探者……”

      让哈利在生命最后感到痛苦的还有自己没有为梦想努力的懊悔，“因为每天都不写作，日子安适地过，扮演着那些他自己瞧不起的人，这一切都在慢慢地消解了他的能力，消磨了他工作的意志。”其实哈利最后所有的言不由衷都是因为他对一种神圣梦想无能为力的热衷。

        小说的最后描写了梦境中的哈利和死神的较量，写了他在梦中乘着飞机飞向天空，他看见了乞力马扎罗山，看见了雪，他终于懂了，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乞力马扎罗山”高19710英尺，常年被积雪覆盖，号称“非洲最高的山峰”，马赛语称其西峰峰顶为“纳佳吉·纳家伊”，意为“上帝之所”（也有人称它为“上帝的庙殿”）。靠近西峰顶部有一具尸体，是一只被风干冻硬的豹子。没人能解释得了那只豹子跑到如此之高的地方来做什么。

        那只被风干冻硬的豹子也许就是哈利，而哈利也许就是海明威自己，“乞力马扎罗”应该是海明威心中的“上帝之所”。在生命面前海明威是一位硬汉，他说过：“一个人并不是生来就要被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他，可就是打不败他。”可是，残酷的经历会消磨和改变一个人的意志。他经历过了两次世界大战，亲眼目睹了西班牙内战，他身心受到创伤，忧郁和恐惧如梦魇般纠缠着他，悲哀和死亡像恶魔般笼罩着他。在他62岁的时候，他用一把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没有人会真正理解他为什么会用那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像没人能解释得了那只豹子为什么跑到如此之高的乞力马扎罗山一样。

        如果爱是生命永恒的主题，那死就是生命永恒的叹息。我们怎样面对这沉重的叹息呢？

      孔子在《论语》中说“未知生，焉知死？”这句话是说，没有弄清楚活着的道理，怎么能知道死亡的事情呢？这也是告诉人们要活在当下。周国平先生也曾把这句话反着说过：“未知死，焉知生？”如果一个人不知道死亡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怎样活着呢？想想这句话真是有道理的。当我们还年轻的时候，当身边的人都还健康的时候，我们不会去碰触死亡的话题，也不去思考怎样活着才不会辜负生命的问题。

      我们可能遇到过“假如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天？”这样的问题，可就因为“假如”是一种假设没有人对它认真思考。路医生在演讲时曾说道：“对于死亡，我们应该经常喊‘狼来了’。”他甚至为自己举办了一场生前葬礼，在活着的时候让自己经历一场死亡。一开始反对他的家人在这场葬礼上意外地重新认识了生与死、爱和被爱，路医生也说自己最大的收获是成长。也许，只有经历生死才会更深刻地明白活着的意义，才会知道怎样更好地活着。这大概就是“未知死，焉知生”的道理吧。

        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不念过往，不惧将来，活在当下，这应该是面对生命最沉重的叹息的最好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