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1981年霜降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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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一:

那天中午,哈医大医院一间病房里,27岁的黑大中文系高材生王川,坐在岚儿的病床前,他双手紧紧握住心上人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岚儿已病重到说不出成句的话,她双眼含情脉脉又悲怨凄凄地死死盯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好似要将他的面容刻印在自己的头脑里,而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不会忘怀……

岚儿努力向前探了探头,王川赶紧俯下身,“答应……我,将我……安放在……太阳……岛上”王川不住地点头,“带……我,去坐……一次……火车,去……看一次……毛……主席”王川紧紧抱住自己的心上人,“用……一把……我的……骨灰,和着……颜料,再……为我……画……一张……像,求你……”没等话说完,岚儿就紧紧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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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二:

那天中午,南湖一家妇幼保健院里,一位20几岁的年轻男子在产房前焦急地踱着步,离预产期还有40多天,却因为孩子妈妈不小心的一跤而提前住进了医院,看着进进出出的护士,年轻男子不停地问着“大人没事儿吧?孩子怎么样?……”

产房的门开了,“生了,生了,母女平安……”随即,几个护士将大人、孩子一起推出产房,“辛苦了,老婆,快让我看看咱闺女,挺白的,就是不胖。”“早产,才4斤3两!”孩子的爷爷奶奶也赶到医院,“快让咱爹给孩子起个名儿吧!”“白白嫩嫩,精雕细琢,我看,就叫‘小玉’吧!”家里文化最高的爷爷推推他的老花镜说。

1984年深秋的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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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一:

王川10岁的大儿子晓峰和小伙伴们在马路上比赛骑车,争强好胜的晓峰誓拿第一,就在他将要骑到马路尽头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扎着两条黑油油大辫子的阿姨,红色的头绳,穿一件军绿色大衣,一直在冲他笑,晓峰怕撞到她,便将车把歪向了路边,却不料摔进了路边的浅沟里,自行车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车链条和着黑黑的油渍在他的脚脖处留下了一道带血的印子,很疼。

晓峰回到家,跟王川说了这件事,说了他见到的那个阿姨,王川的心“咯噔”一下,脸色也骤然变得难看。那晚,王川没有吃晚饭,而是佯装身体有恙一直躺在床上,待全家人都睡去,他起身,拿出贮存的高粱酒,独自喝起来,有酒的原因,更有心情的原因,王川一边喝着,一边眼泪从眼眶中不断涌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晓峰口中的那个阿姨是谁,他的眼泪是为她而流,他郁结的心绪全是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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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二:

小玉妈妈骑车带3岁的小玉从娘家往回赶,小玉坐在自行车前面横梁的木质座椅上,跟妈妈“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当路过村外的梨园时,小玉突然不说话了,像是睡着了一般,妈妈便小心地下车,用胳膊托着小玉的小脑袋瓜步行,好在没几步路就到家了。

小玉一直在睡,没吃晚饭,等到妈妈收拾完所有家务要睡觉时,她想让孩子喝点儿米糊,吃几片饼干,要不然一晚上不吃东西肯定会饿的,妈妈便轻轻地叫小玉醒来,可是,叫了好久,小玉就是不醒,而且,睡觉的状态很异常,与以往不同,妈妈便害怕了,于是,赶忙找来小玉奶奶。

奶奶在小玉身旁观察了半天,然后确定地说“小玉掉魂了”,而后就是责怪妈妈带孩子回家太晚,怕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妈妈自责地不知所措。奶奶说:快请个仙婆来给孩子把魂儿找回来!

还没等妈妈起身,小玉“咯咯”地笑起来了,“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快来抓我呀!”“孩子,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妈妈焦急地问。“我在梨园的大树后面呢,阿姨,你能找到是哪棵大树吗?”小玉闭着眼睛说。“在梨园,快,去梨园,拿上小玉一件衣服,把她的魂儿带回家。”奶奶吩咐道。

小玉爸爸拿起小玉的衣服就往梨园赶,到了梨园,一棵树一棵树地喊“小玉啊,你在哪儿?快跟爸爸回家啊……”找遍了整个梨园,小玉爸爸收好孩子的衣服往回赶。

爸爸还没进堂屋,就听小玉说“我在跟一个阿姨玩捉迷藏呢……”“什么样的阿姨?”奶奶问。“像照片上的妈妈一样,绿色的衣服,两条长辫子……”奶奶、妈妈都纳闷起来,是谁呢?一定找仙婆问个究竟。

1992年秋末的一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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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一:

刚上高三没多久的晓峰决定出去闯一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父亲王川常年在外,妈妈一个人带三个孩子生活、上学太艰难了,作为大哥,他必须有所行动,虽然他成绩向来优异,不忍放弃学业,但,他不得不做出选择,去外面寻找自己的出路和想要的人生。

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晓峰拿起头天晚上准备好的包裹,本想不辞而别,但又不忍心,于是,叫醒妈妈,跟她告别,妈妈不舍得儿子一个人出去受苦,但听了晓峰的劝解,她又无可奈何,便将20元钱塞进晓峰的包裹里,又让他等妈妈煮好几十个鸡蛋带在身上才觉得放心……就这样,晓峰踏上了寻找出路的行程。

那天清晨,晓峰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在那片他从未踏出的黑土地上,心中:有期待,也有不舍;有欣喜,也有惆怅……

就在一个土坳的转角处,晓峰遇到一个10来岁的小姑娘,翘着两条羊角辫儿,扎着红色的蝴蝶结,一件翠绿色的薄棉袄,衬得小脸儿越发白净……似曾相识,却真得不认识。

“哥哥再见!”小姑娘冲晓峰摆摆手。

“难道,她认识我吗?”晓峰心想。

还没等晓峰回答,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转过那个山坳,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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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二:

那天是周五,上午第一节就是作文课,那是小玉最喜欢的科目,因为从小语言组织能力强,从三年级开始写作文,小玉的文章都被当作范文在全班朗读。上周的作文题目是《假如……》,小玉写的是《假如我有一个哥哥》,她期待着作文课上,老师还能像以往一样,说班上写得最好的是小玉的那篇文章,然后,让她在全班同学面前绘声绘色地朗读。

小玉在作文中写到,她经常在梦里见到那个哥哥,黑黝黝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眉毛弯弯的……在梦里,哥哥还鼓励她好好学习,说将来他们一定会在现实中见面的。

同学们都笑她:想哥哥想疯啦?做梦都会梦到!但小玉却对她的梦境深信不疑,她觉得,迟早有一天,她会和梦中的那个哥哥见面的。

2006年初春的一个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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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碧水湾”小区交房的日子,吃过早饭,新婚的小玉挽着老公的胳膊一起去收房,在物业门口,小玉一转身,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极了她小时候梦中的哥哥,待他走近,确实是黑黝黝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眉毛弯弯的……

其实,他也看到了小玉,初升的暖阳照在她身上,似乎笼罩上金灿灿的光芒,迎光里的小玉温婉而美丽,真像那个多年前在山坳里一闪便消失的小姑娘……

“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我是晓峰,你呢?”

“我叫小玉。”

原来,晓峰和小玉将房子买在了一个小区,晓峰住1号楼,小玉住2号楼,晓峰在阳台上给花儿浇水,便可以看到小玉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有时候,小玉会在厨房听到晓峰和他老婆若隐若现斗嘴的声音;有时候,小玉会看到晓峰生气地拂袖而去,在楼下踱来踱去的身影;有时候,小玉会给晓峰发个短信,劝他好好跟老婆沟通,为了孩子努力把日子过好;有时候,晓峰会无意中说起“像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姑娘不多了”;有时候,小玉会顺便转个弯,将晓峰的小女儿从幼儿园接回家;有时候,晓峰出差会顺便给小玉带一份当地的特产作为礼物送给她……

曾经,晓峰聊起过,他一直疑惑的那个阿姨,还有那个跟小玉特别像的姑娘;曾经,小玉也聊起过,她孩童“掉魂”时在梨园遇到的那个阿姨,还有小时候梦里的那个哥哥像极了晓峰。

难道,冥冥中,都是命运使然?

2014年寒冬的一个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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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晓峰调到京唐工作已经快5年了,小玉也南湖、京唐两地跑了快5年,这些年,晓峰和小玉的关系也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是的,就像大家猜的那样,他们在婚姻之外,深深地相爱着。

但是,晓峰不能给小玉婚姻,并不是因为他的婚姻多幸福,而是,晓峰的妈妈不允许,因为,晓峰妈妈年轻时尝尽了丈夫出轨的痛苦,她不允许晓峰也像他的父亲一样做对不起家庭的事,而晓峰是个极其孝顺的人,但他又感到非常对不起小玉,无法给她名分和尊严。

那天下午,深感歉疚、难以释怀的晓峰,带小玉到京唐最灵验的寺庙,希望能得到高僧的点化,告诉他,以后该怎么办?在那里,高僧告诉了他们一切,原来,是晓峰父亲王川去世时,将“抚慰岚儿”的强意识加到了晓峰脑海里,使他偶尔会遇到似曾相识的小玉;而小玉呢,与其说是被岚儿前世的遗愿所加持,倒不如说,她就是岚儿这一世的化身。

高僧说,晓峰和小玉的相遇,就是为了完成王川和岚儿上一世未了的愿,而如今,他们相遇了、相识了、相知了,也相爱了,而且是真心相爱那么久,王川和岚儿的心愿也该了却了。

从寺庙回到繁华的闹市区,已是华灯初上的傍晚时分,远远地传来那熟悉的旋律:

记忆它总是慢慢地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拥叹息

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

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地不能自己

那一刻,晓峰和小玉似乎都释然了,小玉说“谢谢你爱我,岚儿阿姨该满足了,我也满足了”,晓峰说“我曾经怨恨我的父亲对家庭造成的伤害,父亲过世多年后的今天,那份怨恨,已经荡然无存了。”

“好好生活吧,为了家,为了孩子。”小玉温柔地说,继而转身。

“让我做你的哥哥,好吗?”晓峰攥住小玉风衣的衣角,祈求的眼神,就像个孩子。

“嗯……”小玉使劲儿点点头,眼中盈满点点泪光,而她的脸,却灿烂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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