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电影《Sepet》 我爱单眼皮

这是跨越种族、语言、宗教、文化的爱情故事,但只是理解和包容是否

就能冲破种种界限?

It is as near to you as your life

But you can never wholly know it.

Tagore

“它和你亲近得像你的生命一样, 但是你永远不能完全了解它。”

——泰戈尔


以为这是一部马来电影,并不。首先是许冠杰的片头曲,然后是华裔男主阿龙( Jason) 为母亲朗读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马来女主Orked祈祷完后打开贴满金城武的照片的衣柜... 对白掺杂各种语言马来语、英语、粤语、福建话等等,这部展现了马来西亚独有的本土特色和丰富的多元文化,曾夺下东京国际电影展最佳亚洲电影和法国女性影展最高荣誉大奖。

电影故事很简单,19岁的阿龙平时在巴刹(市集)贩卖盗版VCD。一天,一位16岁的马来少女来到他摊寻找王家卫电影,两人一见钟情。然后是两家人的质疑、反对。。。

这部马来西亚导演雅丝敏阿末的作品,因为电影题材突破种族藩篱与宗教禁忌,初期遭到了当地保守分子的干预及打压,企图阻止影片上映。

片名《我爱单眼皮》的"Sepet" 意味着贼眉鼠眼,這是马来人对华人的刻板印象。《SEPET》电影不算出色,节奏缓慢,兰君看得差点没睡着。要不是冲着雅斯敏导演,大概也不会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

导演很明显想通过一段纯洁的爱情故事传达她对包容社会的期待和开明宗教的使命。她的电影被当地人视为促进族群团结与和谐的代表,但也经常饱受争议和批判。

马来西亚是很特别的国家,她的多元社会的形成和当时英殖民影响息息相关。当时英国政府制定了种种法律和政策隔离各个民族,导致马来西亚获得独立后仍存在族群团结的问题。有学者指出,世界上多元族群的国家不少,但像马来西亚情况那么复杂但确实不多见。

各民族的不同性格是品德与邪恶的结合,是好和坏的品质的混合。混合得好的时候便产生巨大的好处,这些好处常常是人们所没有料想到的。有的混合产生巨大的坏处,这些坏处也是人们所没有料想到的

-- 孟德斯鸠

有说法指早期由于英国殖民政府担心华人可能将“马来西亚变为中国一省”,创立了一套“保障马来人特权,强化马来人政权权威” ,即君主立宪国会民主政治制度,因此出现了华人和其他族群为争取利益和认同感的情况。即便独立以后,各族仍生活在各自的社区,甚少交流或接触,存在明显的界限。

在这块土地发展异族恋也会受阶级、宗教等影响。Orked 来自中上阶级。阿龙则中下阶级。Orked 是巫族,阿龙是华族,Orked 信伊斯兰教,阿龙则是佛教徒。

华人如果要和马来人谈恋爱,宗教确实是一个问题。马来人信奉伊斯兰教,华人大多数都是非穆斯林。根据伊斯兰的规定,要一个穆斯林结婚就必须皈依伊斯兰教,生的孩子也必须冠马来人姓,令重视传宗接代的华人抗拒。

Orked 这马来女孩来自中上家庭这一点,显示马来人在马来西亚社会获得较多的资源分配,华人和印度人必须自食其力。族群间的关系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平等的位子上。

▲《SEPET》主题是通过两个不同肤色、文化、阶层的年轻人的爱情,体现了纯洁无私的普世价值以化解种族间的差异和体现出求同存异的精神

阿龙:你认为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时间?

Orked: 一分钟。

Orked: 那你需要多久时间爱上我?

阿龙:不及一分钟。

“ 他不喜歡我,因為他不夠了解我,但他愛上了我。”  Orked 

这段异族恋纯粹是一见钟情,尽管两人都不相识却惺惺相惜。

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得要了解一个人;因为不了解才可能在一起,愈了解彼此的不同反而分开。

导演雅丝敏认为: 

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会察觉他的肤色,只有在你恨的时候才会这么做。马来人可以喜欢华人,华人也可以喜欢马来人。抛开文化、信仰、肤色、“单眼皮”的程度,我们的内在都是一样的。我们不需要深刻理解一个人后才爱上他。我们喜欢我们喜欢的人,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什么。堕入爱河以及相爱的关键是接纳对方所有的相歧义。爱,是可以跨越种族与文化界限的。

雅丝敏通过电影透露马来人的“土著特权”和其特殊地位。在影片,Orked 考获5科甲等成绩得到奖学金到英国求学。虽然阿龙考获7科甲等,但还是没有机会读书,得在市集贩卖翻版光盘为生。

利用各种细节和对白反映社会弊端和奇葩是雅丝敏一贯的手段。忘了在什么电影,讽刺过马来西亚各州统治者封赐“拿督”的头衔(拿督= 即有功人士)。而这些头衔是可以用钱买回来,也不见得这些人对社会有贡献。


▲阿龙来自传统的华裔家庭,吃饭时少不了意见不合就拍桌争吵的情况


▲“父亲喜欢中国功夫电影,把我取名为李小龙却从来不教我功夫”



▲Orked被其好友的男友谴责:“你自以为自己地位很高, 喜欢外国人,跟华人交往。”   Orked反驳:“马来男子和他族女子通婚已经好几个 世代,现在女性要这样做,每个就谴责。” 雅丝敏想呈现在伊斯兰教社会,女性地位较男性低,在与他族交往过程中总受刁难。



▲阿龙告诉Orked, 他们早已相识,或许是前世曾遇见过。他认为他们的相识是缘分,Orked 一脸诧异。




▲在马来西亚人们正常语言方式是马来语、英语和各种方言。阿龙和Orked 试图建立他们的共同语言



▲阿龙的朋友強告诉Orked,并非所有华人都是騙 子,也不是所有马来人都懶惰



人与人不会因为种族关系互相憎恨,“偏见”才是人性的根本弱点。

由于殖民时期的族群区域划分,造成各族很少接触的机会,就算住在同一个社区也很少深入交流。片中,阿龙说:“ 认识Orked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马来人,并非不喜欢,而是我从未想过他们。” 兰君记得在中学时期也曾经喜欢上一个马来族男生,白白净净长的挺可爱,可能因为他“长得像华人”。也曾经和马来人住在同一个房间,看她们铺垫子祈祷,一起谈心事,毫无障碍。

▲“ 你的工作是爱我们,不是理解我们。”

是不是要等到有一天社会结构、权利和资源、族群界限的消失,才能促进彼此的接触、沟通和谅解?各族才能真正和谐相处?异族恋才会有发展的空间和机会?

兰君在纳闽岛(Labuan) 问过一位亚洲时报的记者,他说:

其实马来西亚是可以这样(各种族快乐和谐共处),只是政党的问题造成种族不和谐。纳闽岛给马来西亚塑造了很好的典范。在这小地方各种融合情况很普遍,在halal (伊斯兰教律法的合法食物)的餐厅可以看到马来人华人一块聚在一起。

雅丝敏原本想将这一段放在影片最后,阿龙读着他诗集里的字句:

单单是包容和谅解是否能解决所有问题?关于故事的结局,阿龙和Orked 到底能不能排除万难在一起,导演没有给我们一个具体的答案,反而留给观众想象的空间,the answer is in the air 。

2009年7月,雅丝敏不幸死于脑中风。

马来西亚当地人永远不会忘记雅丝敏为促进种族和谐议题付出的努力。

经过历史的推演和社会变化,种族界限也慢慢变淡。华人认为他们的国籍身份认同是马来西亚,而文化身份认同是中华文化,希望祖先传下的文化血脉能够继续保存。因此,异议者把这两者对立起来,认为华裔热爱文化,就是种族主义、沙文主义,不愿意融入社会...

作为一名穆斯林,雅丝敏作品的前卫性在于敢敢认同多元价值,突破马来和其他族的对立。她只关注人性本质,她敢挑战宗教对人性限制的题材获得国际影界的认同。她的作品频频受到威尼斯,东京,柏林等国际影展的垂青。雅丝敏在个人生活,就和一个华裔男子结婚(第一任丈夫是印度人)。对于政治和文化,她说她是“色盲”。



雅丝敏努力想在马来西亚人民心中建立一个多元种族社会展现的包容和理解的精神,以及多元文化的珍贵和价值。

她的电视广告处处展现的马来西亚人精神。

她的同行认为她:“ 拥有淡雅、敏锐、诚实特质及挑战各种界限和试探各种禁忌的勇气。”

“她对所有的同事一视同仁,从不偏袒任何一个种族。”

除了可兰经,雅斯敏喜欢道德经,也读泰戈尔、鲁米、银河系漫游指南...

她不标榜她的电影是马来电影,而是马来西亚电影、多语种的电影。

她的电影对国家表达了她的爱和期待。

她相信爱和包容才是各族人民和谐共处的唯一真谛。

她为土著银行( Bank Bumiputra) 拟出的广告文案:


Hi, I am Rokiah binti Awang, and I’m a Bumiputra(土著).

Hi, I’m Tan Mei Ling, and I’m a Bumiputra.”

Hi, I’m Bhavani Rajarantham, and I’m a Bumiputra.

Bank Bumiputra. Now everyone can be a Bumiputra.

注:Rokiah、Tan、Bhavani 为 巫、华、印名字代表

她本身就融会贯通所有当地语言:英语、马来语、粤语、福建话、印度话...

她的影片风格受王家卫影响,称卓别林为她的灵感来源。

她的思维不局限于马来人,她的朋友圈有各种族的朋友。

她包容中西方文化、接受各大宗教、哲学思想。

她能真正体现一个马来西亚人的特质。

她在自己的部落格留下阅读老子的感想:

老子观察出世界是由两个能量运转着:好与恶、光明和黑暗、充盈和虚无。

“Lao Tzu also observed that the way of the world often worked in two opposing forces – good and evil, light and darkness, full and empty.”

屡屡获得国际奖项让她总结出心得:

 I often feel like I don't know the first thing about filmmaking. But I know this much:If your intentions are pure, if you apply your craft with a view to observe humanity and, ultimately, God himself, very often something powerful will surface. And the next thing you know, hordes of strangers from all around the world are stepping forward to tell you "the story of their life or how their father died.” 

如果你的意图是纯粹的,如果你运用你的方法去观察人性,最终,老天爷本身会出现强大的能量。接下来你会知道,来自世界各地的陌生人都会向你述说他们的生活故事,他们会告诉你他们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雅丝敏的电影被当地人视为促进族群团结与和谐的代表

我们可以观赏一下雅丝敏导演的获奖广告:

小孩是"色盲"的

< Race >

雅丝敏获国际奖项无数的广告短片

,2007

如果她能听到,真想问问在天国的那个世界

还有纠结身份、种族,语言、等等吗

做个无国籍、无种族、无文化的多好呵

在那里,大家都是一个共同体吧!

“ 有一次,我梦见大家素不相识,醒来后,才知道我们原来相亲相爱。”

-- 泰戈尔 《飞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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