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潇凉月
01 红袖添香情意长
夏日炎炎，雕花的窗户打开，窗前的芭蕉展翠，一棵垂柳，柳丝袅娜，恰好垂到窗前。
透过窗户看过去，一袭象牙白的身影，玉树临风，儒雅风流，而他的怀里，碧衣女子，青丝如瀑，随意得铺在身后直达腰际，脸如芙蓉，姿若惊鸿。
只见那修长的手轻轻握住女子的柔荑，手执紫毫，一笔一划，不过寥寥几笔，女子不耐烦，将手中的紫毫扔在砚台上，转动着手腕，“真累，比拿刀还累！”
“玉娘，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提那些江湖的事么？”萧逸青皱眉，眼里有淡淡的紧张与失望。
“我以后不说了，连一个刀字都不提了，行吗？”玉娘捧着萧逸青的手，她身材娇小，头顶刚齐萧逸青的下巴，在外人看来，玉娘此刻正仰着头，一副讨好的样子。
下人走过，小声的议论，有羡慕，“少爷和少夫人感情真好。”
有不屑，“一脸狐媚样，偏偏少爷就吃那一套！”
萧老夫人恰好经过，看着屋里的情形，听着下人的议论，手里的佛珠顿时转得更快，若不是青儿执意要娶她，她绝不会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进她的家门！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萧逸青牵着玉娘的手踏入萧家的门，萧逸青直接跪在她的面前，一脸的倔强和执着，“娘，请您成全我和玉娘！”
那是她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向她下跪，不卑不亢却无比坚决得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那一刻，她知道，如果她不答应，她就要失去这个儿子！
萧逸青是萧家唯一的血脉，萧老爷子去世以后，只留她苦苦支撑萧家的门面，只待萧逸青成亲以后，将萧家交给他，自己也可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她不能失去这个儿子，而萧家，更不能没有这个儿子，所以，她只能妥协。
02 玉面曼罗颜如玉
城外，无月，星子如碎钻，闪着清冷的光芒，比星子更灿烂夺目的是一把刀！
刀长7寸，弯若新月，薄如蝉翼，刃如秋霜，江湖上都说，长情刀一出，必割魂索命！
“都说长情刀的主人死了，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既然知道，我可以破了规矩，饶你一命，但是，以后休要再打萧家的主意！”玉娘的声音寒如碎冰，让那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告辞！”
尽管不甘，黑衣人还是不得不离开，没有人能从长情刀下活命，他，是长情刀出鞘以来，第一个活命的人！
“可惜，可惜，长情刀只剩长情！”
一声叹息，从玉娘的身后传来，她立刻如猎豹一般盯着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个人，然而四周都是那人飘忽的叹息声。
一声又一声的“可惜”从四面八方传来，密密麻麻得钻入玉娘的耳朵里，好像突然将她周围的空气挤走，让她感到窒息！
“敢问前辈是何方高手？”玉娘恭恭敬敬得抱拳询问，看不见的敌人，比看得见的敌人更可怕！
“假如有一天，你需要找一个人，那就到城外十里去找一个道士！”
玉娘盯着手里的长情刀，轻轻抚过刀身，像是看一个老朋友，带着十分的愧疚，“对不起！”
手往刀刃一送，血如蚁线，爬过刀身，而长情刀犹如有灵性一般，血过无痕，尽数将鲜血吸收殆尽！
刀既出，不饮血而不得安抚，既然不能饮别人的血，那，只能用自己的血，以身饲刀！
玉娘回望城里的灯火，冷漠的眸子柔和起来，最亮的那一处就是萧家，那里是她的家，有她托付终身的人，所以，她不会去找什么一个道士，今天夜里的事，不过是一场秋梦无痕！
明天醒来，她是萧家的少奶奶，而不是多情刀的主人——玉面曼罗颜如玉！
03 春风十里不如你
“玉娘，你的手怎么了？”萧逸青心疼得吹着玉娘的手，挑了药膏轻轻得抹在伤口上，清凉的药性渗透进去，缓解了火辣辣得疼。
“都是我太笨，想给你熬点鸡汤，却不小心弄伤了手！”玉娘垂眸，投下一道鸦影，掩盖着心虚，不忍和愧疚。
她不想欺瞒萧逸青，可是她答应过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提一个“刀”字，更不会再拿起长情刀，她现在是萧逸青的玉娘，洗却前半生的血腥，从此拿刀的手只做羹汤！
“不是拿刀？”萧逸青盯着玉娘，怀疑地看着她，似乎想将她看透！
“不拿刀，怎么切菜？”玉娘的心里漫过淡淡的苦涩，当初自己的决然，依旧换不来他的信任，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挑动他的怀疑！
听着玉娘微冷的声线，萧逸青知道自己惹玉娘不开心了，从玉娘的身后抱着她，他的头埋在玉娘馨香的玉颈里，闷声道：“对不起，我是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你！”
他声音里的软弱和无助，让玉娘的冷硬的身子柔软起来，她转过身，靠在萧逸青的怀抱里，檀香般温润的气息让她心安与贪恋，声音也变得如水般温柔，“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喜欢的，就是他的坦率，干净与温柔，她自知罪孽深重，以为此生不是别人死在她的手里，就是她死在别人手里，然而，在看到那一双纯粹的眼眸的时候，她像被一股漩涡吸引，不自觉得沉醉下去！
她厌恶了血腥，喜欢上了清净的檀香，仿佛看到萧逸青的那一刻，看到了自己的救赎！
就像是一道光，劈开了血海的罪孽，让她重生，从此以后，她远离那些舔着刀口的日子，余生与那人举案齐眉，岁月静好，安稳此生！
只是，昨晚的黑衣人，让她重新亮出长情刀，不过是无言的宣告，有她玉面曼罗颜如玉在，谁若打萧家的主意，哪怕在萧逸青看不见的地方，血流成河，她也不介意，只为了萧家这一处的安宁！
04 一生一世一双人
萧母居高临下得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心里有着报复般的快意。
当初答应青儿娶她过门，原本是要三媒六聘，结果，她说自己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一切从简，是萧逸青不忍她从客栈出嫁，在城外买了一处房子，并且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让她从那里风风光光得出嫁！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成亲大半年，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也是自知理亏，才心甘情愿跪在祠堂前，反省自己！
看着骄傲的天鹅垂下高傲的脖颈，萧母只觉得大快人心！
“青儿，当初你答应过为娘，娶她入萧家的门，就要遵守萧家的家法，如今，她生不出孩子，你是该纳一房妾了！”
“娘——”萧逸青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无言的默认了萧母的提议。
他能怎么办？如果他不答应，玉娘就要被赶出萧家的大门，他答应过玉娘，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妥协，玉娘会理解的吧，他会让那个小妾只是一个摆设，也好过玉娘离开他！
当玉娘跪在祠堂三天三夜后出来看到的第一眼颜色是漫天的红，那样的红就像她与萧逸青成亲的那晚，红绸红灯笼红喜帕，那是属于她与萧逸青的颜色！
没想到，她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迎接她的是这刺目的红色！她以为萧逸青至少不能开口让萧母免去这三天的惩罚，也会悄悄来看她。
三天三夜，她凭着“萧逸青”三个字，强迫自己跪在哪里，哪怕当初执行任务，被对方的刀穿过琵琶骨，也比不上冰冷的青砖硌得膝盖的疼！
她僵硬得站在哪里，看着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从她身边经过，看都不看她一眼，好像她是空气一样。
还是小蝶一眼看到她，慌忙跑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关心得问道：“少奶奶，我扶您回房休息！”
萧逸青，你母亲终究不肯接受我，而你，这一次，选择站在你母亲那边！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掉，纵然身后是一道血路，也不会昏迷的玉面曼罗颜如玉，竟然昏倒了！
05 不相见，不相欠
“少奶奶，少爷来看你了。”小蝶轻声得禀告。
他还是来了，在她刻意得躲避七天以后，听说他对那个小妾很好，如此，不相见，不相欠。
“告诉他，我睡了。”玉娘淡淡得吩咐，低头看着手里的刀，白色的棉布，一遍又一遍从刀身上擦过。
她是那样小心翼翼，又是那样专注，如同对待珍宝一般，认真而仔细。
“玉娘！”萧逸青失望得吼出了声，她最喜欢的还是那把刀，她根本就不想留在他身边！
“你太让我失望了！”
玉娘清清淡淡得抬眸，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最先失望的人是她，她选择了避而不见，换来的是他的责问！
不想解释，玉娘翩然起身，裙角一璇，盛开一朵青莲，留给萧逸青的只有那一道碧色的身影！
一个月后，萧府迎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二夫人红嫣怀孕了！
下人看玉娘的眼神多了一种轻视和怜悯，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这少奶奶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二夫人红嫣，出身虽然不高，但也是小门小户清白家的女儿，若是生下男孩，就是萧家的长孙，母凭子贵，迟早是萧家的女主人！
“少奶奶，少爷心里是有你的。”小蝶劝慰着玉娘，“少爷一天来一次，您总是不见他，再热的心，也冷了。”
“他的心已经分了，给我又何用？”玉娘苦笑。
“姐姐——” 那甜软的声音落入玉娘的耳中，让她不得不看声音的主人。
红嫣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得走着，刚刚怀孕，还没有显怀，她身段纤细，眉目柔和，一双眼睛似喜似嗔，看向你的时候，是那样的无害和全心的信任依赖，总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怜惜！
玉娘目光略作停留，远远得颔首，算是打个招呼，随即带着小蝶离开。
人人都道红嫣家世清白，玉娘却悄悄调查过，李家的姑娘，常年卧病在床，墙后根倒得药渣，表明李红嫣一直喝着益气补血的药，怎么一下子就好了，还能嫁人！
06 一寸长情一寸灰
“青郎，不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红嫣的脸上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她疼得说不出话来，还不忘为玉娘说情。
萧母怒气冲冲地将佛珠摔在玉娘的脸上，萧逸青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攥着红嫣的手，一脸心疼。
佛珠的线段了，一粒一粒佛珠噼里啪啦得滚得到处都是，就像是她碎了无数瓣的心。
“家门不幸啊，萧家怎么会娶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萧母声泪俱下，一字一句得控诉！
玉娘只静静得看着萧逸青，她的眼里只有萧逸青与红嫣十指相扣的手，记得那双手，几个月前，还教她握着紫毫，一笔一划地写字。
只要他问，她就会解释，她什么都没有做，红嫣滑倒的时候，她还想伸手去救她，为了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她只能用身体垫在红嫣的身下，她的胳膊后背都有擦伤。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就算你想报复，你也该报复我！稚字无辜！”
萧逸青的话，就像晴天霹雳，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认定红嫣摔倒是她做的！
也是，红嫣手无寸铁，而她是杀人无数的玉面曼罗颜如玉，一个红嫣如何是她的对手！
他是知道的，所以，毫无疑问得站在红嫣的那边，此刻，他的柔情，只给卧在床上的那个人！
萧母见自己儿子，这一次选择了红嫣，将早已准备好的休书，丢在玉娘面前，“玉娘妒悍，且无所出，已经不配再当萧家的少奶奶！”
“青郎……”玉娘第一次这般唤萧逸青，凄凄婉婉，是萧逸青从没见过的无助与脆弱。
他心下一软，正要开口，红嫣抓着他的手，眼角一条泪线，似新荷凝露，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哀声道：“呜呜……孩子，我的孩子……”
无声的呜咽，让萧逸青软下的心忽得一硬，只见他冷冷道，“萧家容不下你，也不会亏了你，当初的嫁妆，权当你以后生活的费用！”
“不必了。”玉娘收下休书，傲然得离开，如同她绝然收起长情刀，以一世长情，陪伴萧逸青左右。
如今，一寸长情一寸灰，从此萧郎是路人！
07 人生若只如初见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自从嫁入萧府，玉娘滴酒未沾，捏着休书，辛辣的酒水滚入喉咙，休书被捏得皱成一团，就像那颗再也展不平的心！
她就那样坐在屋顶上，拿着酒壶的手松松垮垮得搭在支起的腿上，仰头青丝如瀑，倾泻而下，风吹起她的发丝，纠缠不清就像她与萧逸青，而她完美的身躯弯成一道虹一般的弧线，说不出的不羁与魅惑。
萧逸青震撼得看着屋顶上的女子，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玉娘，那才是真正的她么？比起玉娘在他面前的娇憨可爱，这样孤绝如酒一般的女子，让他的双眼迷离与炙热起来。
仿佛挑起书生意气，仗剑执酒闯江湖，那也是他曾经的梦想！
这个梦想，被自己亲手打碎了。两情缱绻时，玉娘的温软，让他着迷，但是，她的倔强和骄傲，也是一根倒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他抱着那个对他笑的女子时，总是觉得不安，脑海里时常浮起玉娘冷淡的脸，那样的冷淡，让他患得患失，心海浮沉，他靠不了岸，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玉娘最终的港湾。
红嫣是攀附在老树上的藤萝，那样一心一意得依赖着他，仰仗着他，让他觉得红嫣离不开他，他就那样一点一点沦陷了。
那日，他路过武陵山，上演了一段英雄救美的桥段。
只不过，那个英雄不是他！
劫匪的刀，就要划破他的喉咙，他闭着眼，心如死灰，引颈就死，他能感受到那柄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利刃上传来透骨的寒意，他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刀划破长空激起的风荡起他的发。
他以为，他必死无疑；然而，刀尖贴着他的鼻尖，停住了！
他睁眼，就看到半空中，一袭碧色莹莹，弯刀挥洒如满月，一刀一刀收割人命！他居然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觉得是草菅人命，在那道碧色身影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向往！
抱打不平，惩奸除恶！
然而，他却说，萧家不会要一个江湖出身的女子，他母亲不会让一个拿刀的女子，踏入萧家的门！
当玉娘说，她厌倦了打打杀杀，从此归隐时，他是如此欣喜，那一刻，他待她如珍宝，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
他们约定，玉娘入萧家，此生不再拿刀，不提半个和刀有关的字！
08 君心凉薄妾心痴
当初萧家用一顶大红花轿，萧逸青戴着红绸结成的绣球，骑着高头大马，将她抬入萧家。
如今，她孑然一身，身后背着一个包袱，细心的人看，那包袱很空，表面撑起弯月的痕。
马鞍上挂着一壶酒，素手扬鞭，马踏尘扬，将身后那个象牙白的身影甩在身后。
只是，她再也不是从前的玉面曼罗颜如玉，而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寻一处山水，结一间草庐，临水而居。
出城不过五里，玉娘只觉得四肢虚浮，浑身无力，经脉内力全无，她心里觉得不好，狠狠抽一鞭子，这种情况，她必须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
然而，离她十米远的地方，烟尘滚滚，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端坐在马上，挺直背脊，身后的包裹横在面前，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逼得那些人在她五米开外停了下来。
“老大，她不是中毒了么？”
“消息会不会有假？”
那些声音落入颜如玉的耳中，中毒？出城以前，她没吃过任何东西，除了那壶萧逸青送来的酒……
也只有他送来的东西，她会毫不犹豫得吃下去！
没想到，最致命的伤害，是来自身边的人，想那日武陵山下，她无情得视人命如草芥，他会为保护身边的人，断了她的后路，她竟然还觉得理解！
那时候的他，居然不害怕，眼眸熠熠发光，与他如青竹般挺拔俊雅的身影，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却也深深打动了她！
当她落在他身边，他抬手，用手帕擦拭脸上不小心溅落的一滴血时，那檀香的清香就那样钻入她的心里，让她对现在的生活有了倦怠，她想，这双握刀的手，如果做羹汤，才不算辜负！
风，裹挟着杀气，惊得坐下的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她手在马背上一个借力，如一只碧色的蝴蝶，在半空中翩跹起舞，只是，舞步划过，绽放在空中的，是一朵又一朵血花，她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曼陀罗花，是那样的肆意与凄美！
当她穿过那一道人墙时，强撑着一口气，以一个雄鹰的姿态落地，抬眸，看到萧逸青坐在马上，身后一个绯色的身影，柔柔弱弱得贴在他的后背上，无限缱绻。
而她的身后，是一片血色的狼狈与凌乱，她认出那晚逼她亮出身份的人的声音，即使时过半年，她记忆犹新！
她不能让那些人活着，若她离去，那么萧家就岌岌可危，而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09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一个道士，城外十里的一个道士！
半年前，曾经有人对她说过，如果她需要找一个人，就去城外十里，找一个道士！
颜如玉的嘴里大口大口喘出一口深色的血，她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但是她必须要找到那个道士，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萧逸青从马上栽下来的时候，她用最后的力气，膝行到马下，一把抱住那个生息将要断绝的男子。
他的身上，依旧是清淡温润的檀香，只是抚上她脸上的手，是如此的冰凉，萧逸青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玉娘，对不起，我爱你……”
颜如玉没有哭，在敌人面前，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目光狠狠地钉在那个绯色的身影上，只见那人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点一点剥落下来——千面绯狐胡九娘！
“如你所想，我顶替了李红嫣，嫁入萧府，不过是想有个接近你的机会！”
胡九娘畅快得大笑，指着颜如玉嘲讽，“长情刀啊长情刀，若只剩长情，又怎么为刀！”
半年前，那个人也这般可惜，颜如玉心中一个炸雷，轰得她神魂俱碎，长情刀若只剩长情，又如何为刀！
“当初门主答应放我离开，你竟敢违背门主的命令！”颜如玉质问，然而她心里也明白，如果没有门主的默许，千面绯狐岂敢擅自动手！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生为门中人，死做门中魂！
既然是相思门的杀手，又如何轻易放杀手离开！
当初，门主说，如果萧逸青能承受三天的情蛊之苦，她就可以离开，从此和相思门一刀两断，再无瓜葛！那分明是将萧逸青往死路上逼，萧逸青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如何能承受情蛊之苦！
在情蛊即将入萧逸青体内时，她挡在了萧逸青的前面，明明三日之苦，生生延长了七日，那七日里，每时每刻，都是刮骨噬魂的痛，她在萧逸青怀里，汗水一遍又一遍湿透了衣衫，强忍着不让自己昏迷，她害怕一旦自己昏迷，就再也看不到萧逸青！
她这般决绝，依旧换不来萧逸青的心安。
10 长情刀，再无长情
“所以，你就和那些山匪同流合污，让山匪劫走李红嫣，你取了她的脸，顶替了她，萧逸青送我的那壶酒，是你下的毒吧，你要我的命，山匪要萧家的财产！”颜如玉一下子明白了前因后果，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山匪看中了萧家的财产，胡九娘不但想要她的命，还想要诛她的心，没有比萧逸青抛弃她，更能报复她！
萧逸青是为她而死的，如果不是萧逸青提醒她，胡九娘不会要他的命，颜如玉知道，被胡九娘看中的男子，在她的游戏结束之前，是不会杀死猎物的，除非猎物不够安分！
她找了半天，在一个路口，只看到一个酒肆，酒肆上挂了一面，旗子上书写四个大字——一个道士！
原来，一个道士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酒肆。
“你来了。”半年前那个叹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拿我的命，换胡九娘的命！”颜如玉狠绝道。
“你的命，我不拿，也迟早是我的，这个交易，不划算！”那人说得云淡风轻，面对一身血污的颜如玉，他毫不为意，细细品茗，生死的交易，不过是简单的家常话。
“你想要长情刀？”颜如玉盯着那人，皂袍长髯，一手执拂尘，一手端着茶杯，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你已经舍弃刀了，长情刀已不再是刀！”
颜如玉一脸灰败，她的心中已经无刀，只剩替萧逸青报仇的仇恨，她不是玉面曼罗颜如玉，而是一个死了丈夫的普通女子。
就算她活下来，长情刀也不会再出鞘！
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颜如玉将长情刀抛给道士，她向道士要了一盆水，将自己清洗干净，洗去血污的她，静默如尘，清逸如莲。
一炷香后，道士将一个头颅抛给她，颜如玉提着头发，在那人的脸上摸索半天，没有找出破绽，果然是胡九娘。
“你很守信用。”
“我想，你应该兑现最后一个承诺。”
承诺？她只有一个承诺！然而她看到长情刀穿透她的身体时，她明白了。
她是长情刀的主人，刀亦有情，当她的血浸透长情刀时，从此以后——
长情刀，再无长情！
那会是一把好刀，颜如玉最后想道。
她的眼看向城里的方向，她似乎看到萧逸青骑着马，身披红绸，领着乐队，来迎娶她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