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日光明媚,在北京的飞絮里,田维说:“我深深地俯首,向新生的喜悦,向四月,告别。”
如果我是席慕容诗中的那棵开花的树,五月,我已落完了满树的繁花。
One
2014年9月,我刚上高三,
感觉生活就像一张不断收紧的大网,而我是被它圈禁的鱼,看着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收越小,我却无处逃窜。同逼塞的压抑感一起与日俱增的,是我对于2015年6月结束之后生活的向往。在一篇文章上看到有个男孩在课本后面写:“过了这个六月,一切都会好的。”我也开始用它来自我安慰。我对小D说,我多羡慕你,已经远离了这样的生活。
10月的时候,我收到一封信,两页写得满满的信纸,里面夹着一片已经枯萎的紫色郁金香的花瓣。来信的是小D,她说那片郁金香花瓣是她最近买的一枝郁金香上面的,十八岁生日,她买了一朵花送给自己。
涵,展信佳:
进大学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说要写信给你,提笔却常常不知道该从何处写起,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最近在学校外面看到一个带院子的白色小别墅,很有民国时期的风格。那里似乎很久没住人了,花草在院子里肆意生长,但感觉却更有味道。当时我便想,你一定会喜欢这的。最近常和同学一起出去,这个城市倒是有不少地方值得一去,只是,每当我看到一处不错的地方时,总会想到你,要是这时候你和我一起便好了。那个白色的房子要是你能亲眼看到,多好。
最近我常想起一句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从前没有觉得,现在才知道长达千里的距离是多么的无奈,咫尺与天涯终究是不一样的。就像之前你打电话向我诉说高三的紧张与压力,我只能隔着电话对你说着那些苍白无力的话,却没办法给你一个拥抱。
你在家乡的月光下举灯苦读,我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步步跫然;你说你希望快点挣开那张愈逼愈紧的网,你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可是我却更加思念那轮曾与你一同观赏的明月。
Two
盛夏的光景还未过去,阳光从高高的教学楼顶投射过来,在香樟树的每一片叶子上镀上一层流光四射的薄膜。太阳西行,墨绿的树影像被慢慢拉长的皮影,最终消失在光的尽头。角落里,还有几重蝉鸣在奏着夏天最后的协作曲。太阳向着南方以南慢慢移动,冷空气在遥远的北方蠢蠢欲动。
我们带着大大的笑脸来到这里,盛夏犹在,女孩的裙角像翻飞的蝴蝶。没有人去注意空气中愈渐嘶哑的蝉鸣,也无人意识到,这渐渐远离的夏天。有些东西,原来早在开始时便注定要成为过去。
刚进大学时甚至被它异乎寻常的热情惊到了,刚一下车便立即有学长学姐接二连三地接走了手里的行李,最后自己一个人两手空空地跟在他们后面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寝室里,几个女孩有些拘谨地相互打招呼,彼此眼睛里都是对于新生活的新鲜和热情。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路的尽头,但此时此刻我们能看到年轻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生活突然从一道答案单一的填空题变成了一道选项无穷的多项选择题,几乎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丰富生活。
然后西风渐渐灌满整个校园,带走了夏天剩下的暑气和最后嘶哑的蝉鸣。荒芜沿着山坡漫延下来,然后一点点地占据了大片土地。那些盛夏里像河流一样奔涌沸腾的声音渐渐被席卷而来的寒气变成了平静的冰面,消散在了日渐凉薄的青光里。
一个朋友早已退掉了部门里的职务。
之前被室友每天在寝室拨弹的吉他已经覆上了一层尘埃。
高中同学打电话说好久没出过寝室了,已经习惯了每天叫外卖的生活。
冬天在越来越猖狂的冷空气的侵袭下终于来临。
Three
我们从莺飞草长的三月打马行来,风景太美,不及细看便已花谢花飞。太过繁盛的开始往往如除夕夜里那漫天热闹的烟花,片刻眼花缭乱过后,是空无一物的寂静夜空。那马上心不在焉的游客,早在迈出第一步时,便注定了这里只能成为他生命中路过的风景。
春天的时候学校的香樟开始落叶,有人说,香樟这种植物四季常青,每落一片叶子便会有一片新叶长出,对于它来说,离开即是新生,开始便意味着分离。香樟叶落了,我们开始向着大一学年的末尾越走越近。一次讨论辩题的时候,队友开玩笑道:“咱们这样,以后带小朋友可怎么办啊?”高中贴吧里有人上传了,为即将参加高考的学弟学妹拍的加油视频,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成了那片挂在枝头等待掉落的叶子,身后新长出的嫩叶带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异常耀眼。
那页被我们当做是新篇章的一页被默不作声地翻过,女孩在陌生的他乡躲在被子里偷偷留下的眼泪;和新交的朋友在不熟悉的学校漫无目的地瞎晃悠的那些时候;面对各种社团组织好奇询问的新奇……都成了被新的空白纸张掩盖的过去。
那棵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树,带着长久的期盼,最终落了满地的繁花。花开一瞬,他没有听见颤抖的叶里等待的热情,繁花似锦也只不过是那路人眼中匆匆路过的一处风景。
我曾在遥远的彼方长久期盼,才有了这开始。既然有了开始,还是希望不要只做它匆匆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