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假日,窝在书房的沙发上,捧一杯热茶,翻看一遍《冬牧场》,会是很享受的事情。
我是极其怕冷的,冬天恨不得能有白熊的基因——可以冬眠。
看到书名和封面都觉得好冷,那里的冬天更冷,但是那里的生活热烈——也许是从比较中获得幸福感,也许是被他人的努力感动——这本书,适合冬日趁着休息窝在家里再读。
所谓“冬窝子”,不是指某一个地方,而是游牧民族所有的冬季放牧区。从乌伦古河以南广阔的南戈壁,一直到天山北部的沙漠边缘,冬窝子无处不在。那些地方地势开阔,风大。较之北部地区气候相对暖和稳定,降雪量也小,羊群能够用蹄子扒开薄薄的积雪寻食下面的枯草,而适当的降雪量又不会影响牧民们的生活用水和牲畜的饮用水。
冬牧场远比夏牧场干涸、贫瘠,每家每户的牧地因此非常阔大,一家远离一家,交通甚为不便,甚至可算是「与世隔绝」。
进入冬窝子的牧民们,在大地起伏之处寻找最合适的背风处的洼陷地,挖一个一两米深的坑,坑上搭几根木头,铺上干草束,算作顶子。再修一条倾斜的通道通向坑里,装扇简陋的木门,便成了冬天的房子:地窝子。于是,在无数个冬天里,一家人便有了挡风避寒之处。地窝子都不会很大,顶多十来个平方公尺,一面长长的大床榻加一只炉子、一个小小的厨房角落,便抵得满满当当。人们在其中生活,摩肩促膝,实在没什么私密性可言……
总之,去冬窝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选择的范围小之又小。
就这样,最终选择了居麻一家。
居麻很能说些汉话,他家搬家路程为三天。居麻夫妻俩年近半百,随行的只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儿加玛——真是再理想不过啦!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些年居麻欠了我家好多钱,他家又太穷,看情形是还不起了,也不指望了。不如到他家住几个月,把钱全吃回来——这是我妈的主意。
可后来,每当我扛着三十多斤的雪步履蹒跚、气喘如牛地走在茫茫沙漠中,便忍不住喟叹:失策了。
李娟到冬窝子去“体验生活”的故事,就这样“絮絮叨叨”地开始了。她喜欢用白描的手法,不添彩不加色,就是描述她看到的日常和事情,甚至也有她觉得不理解的部分。
哈萨克民族冬牧生活大部分人都会感觉陌生和好奇,她是应邀写书,但是完全没有“猎奇”和“讨好”的姿态,也不是“探查”和“研究”的视角。她的观察不在玻璃箱的外面,一个猛子扎进了生活里面。
她就是记录了一些对话,写下一些发生的事情——凄苦坚幸的日子,由她写出来,让人笑一会儿,心酸一会儿。但是又好像不是她的文字幽默,是生活内藏的幽默吗?
居麻汉语不错,与之基本的交流不成问题。如果我不怕麻烦,坚持刨根问底的话,几乎能了解到一切。可我实在是怕麻烦……因为这的确是个麻烦事啊!况且,生活本来就够辛苦了,再来个外人整天在耳根子边不停聒噪,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老让你分神――我做不来这种人。再说了,反正与大家的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多的是时间和机会,还是尽量靠自个儿去慢慢体会,慢慢懂得吧。
也不知是我的方式不对,还是他的理解有问题,我和居麻的对话常常会出现以下困境:
我问:“有的绵羊有角,有的没角。为什么不一样呢?”
他回答:“因为不一样,所以有的有角,有的没角。”
我问:“远远地方的马、牛、骆驼,小得只剩一个小黑点了,你们怎么能一眼就看出哪个是骆驼,哪个是马,哪个是牛?”
他说:“因为尾巴长得不一样。”
……都说了只剩一黑点了,哪里还能看到尾巴?
我不能理解他,他也不能理解我。总是责怨我:当他发如乱蓬的时候,我整天拼命给他照相。等他理了发了,变漂亮了,我却再也不照了。干活的时候他又脏又狼狈,我却逮着相机拍个不停。等他干完活洗完脸,端正地坐在干净的房子里时,我又不拍了……弄得我每次拍照前都得思前想后,不晓得怎样才妥当。
至于她呈现的是否是“真实的牧民生活”,我无法判断,也无需评判,因为她描述的是她在冬窝子的生活和感受。
所有人的文字都是带着滤镜的,而我透过她的文字,能看到到漫天的红霞。所以,王安忆评说“有些人的文字你看一百遍也记不住,有些人的文字看一遍就难以忘怀。”
太阳未出时,全世界都像一个梦,唯有月亮是真实的;太阳出来后,全世界都真实了,唯有月亮像一个梦。
生活本来就够局促了,如果再潦草地应付,那就是“破罐破摔”了。再窘迫的生命也需要“尊严”这个东西。
人之所以能够感到“幸福”,不是因为生活得舒适,而是因为生活得有希望。
能活多久呢?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付出生的努力就是了。
每去到一户人家,不管这家有没有人要走,大家都会坐下来喝两碗茶再说。如果这一家有冬不拉琴,还会轮流表演一把。总之像旅行一样,快乐极了。
开始我很是拘束。我只是个乘客,和这些人家素不相识,跟着司机到处蹭饭怪难为情的,于是在每一家都吃得很少,再饿再馋也强忍着。后来才意识到这种想法不对:如果因为 “不认识” 而拒绝一份人情,就意味着已打定了主意日后不愿回报……这是自私的。而在荒野里,接受别人的帮助与帮助别人一样重要。
如果善意不能流动,那就是爱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