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七五年三月出生的,很遗憾,生母到现在还没联系上,只听说,她在江西儿女那里,帮忙照顾孩子。
三岁的时候,我从别人的口中知道,我是领养的孩子。因为乡邻见面总是热情打招呼,询问,表示关心和在乎那份纯朴的感情。很随意的一句,这是你引来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好可爱呀!
母亲的脸色,一定很尴尬,心里那份痛又活生生地被揪出来了,不能生育是母亲致命的死穴。母亲附和着,打发走那些有口无心的人。唉声叹气,心里那抹亮光,又无声被世人言论遮盖。
我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快乐,次数多了。就缠着奶奶问,奶奶,我从哪来的?奶奶笑容满面地说,从你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可是,他们说,我是引来的孩子呀!怪说的,你是你妈生的。奶奶用手一边指着不远处劳作的母亲,一边解释着,他们是哄你玩的,故意逗你,取乐,看你如何反映,别上他们当了。哦。我似懂非懂地点头,跑开玩去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问过奶奶,我是从哪里来。从他们态度里,掩饰,慌张,更确定了我不是母亲生的孩子。我的生母呢?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的身世像谜一般地在我大脑里穿逡。每当母亲和邻居吵架时,对方总会当着我的面,故意讥笑母亲,一只不会“下蛋”(指生孩子)的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母亲总会逃荒而逃,不战而败。似乎不生孩子,是母亲的“七寸”软肋,连吵架都短了几分气势,所有委屈都憋回了内脏。气鼓鼓地。我更加确信,我是领来的孩子。
反正奶奶,父母及所有亲戚朋友,都喜欢我,我又不缺少啥?不再纠缠我的生母,她在哪儿?生母像一颗种子,种在心里,时不时地想一下。
奶奶,从小教育我,做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每晚给我讲故事,主人翁拥有一颗感恩和爱的心灵,历经艰难险阻,最终成为有用的人。
潜移默化中,我感激父母收养了我,如果没有他们无私的爱,我在哪里流浪呢?说不定早死了。于是,我特别听话,乖巧,勤快。母亲让我做什么,我便积极主动满足母亲心愿。
父母,奶奶看着我懂事,无限地欣慰,更加宠爱。一年两套新衣服,三双新布鞋。在农村,我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普遍的穷,一般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顾着肚子,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
顺利地长到八岁,父母才舍得让我到离家三里外的学校上学。同学们熟悉后,有的直接告我,我姓什么,生父叫什么,生母叫什么。我不吭声,默默地听着。有的说,我是你姑,她是你姐,他是你哥。
心里很难受,他们像揭伤疤一样,揭开我心灵的“伤口”,让我困惑,挣扎,又无能为力。好不容易像忘记身世一般,无忧无虑,又被打回了生活的原形。被贴上了标签,私生子,就是那会儿,从同学口中蹦了出来,“雷锋塔”一般压着我幼嫩的心灵。为什么生父和生母没有成家?为什么生父就在身边,相隔不到两里粮所上班,从来没看过我?给我一丝一毫的父爱。为什么生母除了一岁半以内,不断地来看我,长大了,就再也见不到呢?听说生母因为我,被调到六郎乡里,离我有近40公里的距离。
我回家不敢问父母,害怕他们跟着伤心,觉得我心捂不热,对我再好,还想着生母。远方的姑,一起玩耍,告诉我,生母虽将我送给父母,不放心,每个月都要来看我,给我买吃的,穿的,玩的。直到我奶奶婉转地提出,让她别来了,别在打扰和影响我的生活。生母才彻底放下我,并很快结婚,生了对双胞胎孩子。
生母原来一直是爱着我的,只是条件不允许,不得不将我送人。我心里充满着感动,感谢生母给了我生命。在那特殊时期,得有多大勇气,多少爱才迫使生母将我带到人间,并亲自抚养百天,依依不舍地送给现在的父母,让我拥有了幸福的原生家庭。
也许是小,也许我的知识不够,父母给了我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依然很自卑,像蜗牛一般地卷缩在壳内,害怕别人“有色眼镜”穿越肌肤,窥探我的内心。在农村,闭塞,封建的“毒瘤”深深地影响着我,孩子的命运往往和母亲挂钩,人们看我的眼神,高深莫测,希望从我身上找到生母的影子,我更加沉默,踽踽独行。
初中毕业那年,六月初六,母亲将冬天的被子,衣服,棉鞋,拿出来晒。听说经过初六太阳的爆晒,一年之內,都不生虫子。尤其将灶里的锅灰,倒在石板上,晒到滚烫,脚趾踩上去,从此,不会有脚气,乱脚丫。中午时,要将晒的物品翻一面,保持阳光充足地接触。
奶奶和母亲忙别的了,父亲在学校。我翻完了,还有一踏整齐的书。心里在笑,奶奶真是惜书,怕虫子咬书,书也来一场日光浴。
翻着书,忽然看到六封信。好奇害死猫,是谁的信呢?为什么完好无损地保留着呢?周围没人,我大着胆子,折开一看。啊!原来是我生母写给父亲的信。
那一刻,我心惊肉跳,全身血脉喷涌着。一口气读完了六封信,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生母在信中交待,为了给我寻找人家,生母挑选了十个没有小孩的家庭,一一比较。最终选择了我的父母,父亲是老师,母亲是农民。一家人知书达礼,书香门第。这样细心给我挑选未来的生长环境,可见,我的生母是多么了不起,她懂得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环境的塑造。习惯养成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每一封信,生母都是噙着泪写的,交待我出生年,月,日,时辰,刚生的体重,身高。生母每封信都花了很长时间,写她对我父母的感激,并刻意交待,我就是父母的“亲生”女儿,不要让我与亲生父亲相认。我感受到生母的心在滴血,她是那么爱我,却没有能力独自抚养我,生母是未婚先孕,未出阁的姑娘呀!带着我,她可以承受世人的嘲笑,侮辱,却不能保证给我一个幸福的人生。
生母走投无路,不得不将我给了现在的父母。生母在信中说,我永远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她保证一辈子不认我,不打扰我的生活。读到这儿,我的灵魂在颤抖,泪如泉涌,想像着生母怎样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忍痛割爱地将我送人。生母为我承受着折磨,流言的吞噬。以及那些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无情鞭鞑生母作风不检点,使生母背上沉重十字架,痛苦着,呻吟着,苟且地活着。
我无法想像从生母怀孕,到养我百天这些日子,生母经历了些什么?流过多少泪?无数个失眠的夜,煎熬着,从脆弱到坚强无敌的状态,不是一般女孩子能承受得起。
和我前后左右出生的孩子,因为母亲没有结婚,而诞下的生命,被无情地活埋了。那一声啼哭,就是惊天噼呖的“炸雷”,会炸翻隐藏在背后,没有能力和勇气,站出来承担责任的父亲。而当孩子的母亲,得知孩子没了时,绝望地上吊自杀,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孩子共赴黄泉,留下沉重的叹息。既然孩子是罪过,是罚惩,被活埋,那么母亲的命还有什么意义呢?连自己身上掉下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活着将比死更难。这是当时生活的大环境,到处发生着催人泪下悲痛欲绝的故事。
我的生父,因为脐带血的验证,不得不承担责任,到劳教场接受劳动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生母无法原谅生父的懦弱,叛离。当时“右倾”之风盛行,作风问题永远摆在第一位,上岗上线。生父,生母都是时代的受害人,接受命运的催残。
看到生母写给父亲的信后,我的心一下子敞亮了很多,生母那么爱我,而且她也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们无私地爱着我,送我读书,我是多么地幸运和自豪啊!
后来,我成家了。一直没有勇气问父母,也没亲自去找生母。一方面经济窘迫,一方面害怕惊扰了生母平静的生活。生母一直在我心灵的深处,温暖和照耀着我的生活。
看过许多寻亲的节目,我也想找生母,却害怕父母伤心,他们对我的爱深入骨髓,就这样走过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想着生母,却始终没有去找,她在哪儿?生母的身体好吗?
前年腊月,我的母亲去世了,一下子我变成了没妈的孩子。突然间,我决定了去寻找生母,我想界入生母晚年的生活,一块儿拉家长,一起逛街,买菜,做饭,一起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
我相信父亲会同意我寻母,真正的爱,满足对方的需求,为了对方的幸福而幸福。
生母估计在六十五岁左右,从我记事以来,从没见过她。她头发白了吗?她的皱纹里藏着多少对我的牵挂?她是不是也魂牵梦绕着我呀!
生母是活在世上,我唯一能喊妈妈的人。我得抓住机会,争取早曰找到她,不给生命留下遗憾。“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愿时光慢一点,愿生母长寿,这样我们在一起,幸福就塞满心房。让我们团圆,每一天都充满着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