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第一滴雨滴落在我脸上的时候
我暗自窃喜
有个毛病 只有在阴天雨天时
拿起的笔才能完全遵照内心的想法
晴天不行
我坐在二楼的咖啡厅里
平铺一张白纸 拿出笔
闭上眼睛缓解突如其来的头痛
当店员端来一杯卡布奇诺
杯子与桌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突然睁开眼睛匆忙问店员
“现在几点。”
他愣住,随即看了看腕表
“下午,3:32.”
微笑道谢后
我拍着头 又做梦了,不过十五分钟,哎。
暗自想 今晚一定要早点睡。
捏了捏酸痛的肩
抬头望向窗外 雨大了些
马路对面卖梨的老奶奶正艰难的穿着雨衣。
我嘟囔了句:快回家吧,城管马上来了。
说罢自嘲的“呵”了一声
心想 看来真不能熬夜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正准备低头写点东西
楼下的争吵声吸引我又抬起头
我瞪大眼睛 右手攥紧我常用的铅笔
三轮车里的梨倒了一地 与雨水躺在一起哭泣
城管骂骂咧咧的指指点点着
旁边的小贩都在匆忙收拾东西
等等
这...这个场景我分明见过
就在刚刚的那个梦里
如果梦里的是真的
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我慌乱拿起手机
时间“3:48”
我颤抖着拨通号码
闺蜜有些急促“喂,正想跟你说我下车了!”
“你听我说,济南是不是下雨了,你没有伞对不对,你往右手边走有个便利店,往那边走。买一把伞,千万不要滴滴打车,一定要等公交车。喂,你在听吗?”我着急说道。
“啊!”
显然闺蜜被我的突如其来吓到。
“不要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等公交车,十五分钟左右就会来,还有一定要买把伞,答应去接你的室友没有到,下了车雨会更大。最后,千万千万不要打车。”
“拜托了,一定要这么做!”我接着说。
“啊,恩...恩...”
没有听闺蜜往下说下去我便挂掉电话
我开始大口呼吸。
我将头埋在桌子上 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似乎有人在背后勒紧我的脖子,拿枪指着我的头颅
嘿! 快投降 饶你不死。
我怒目而视 想要看清他的面孔
但我片刻间想到了老头儿!
那个经常在百货大楼十字路口等待的老头儿
老头儿是外地人,他有一个带有一个简陋棚子的平板车 那便是他的家。
他还有六条狗 两只猫 那便是他的朋友甚至家人。
当我第一次从那里路过遇见他时,正好是红灯。
我掏出刚刚买包子剩下的零钱递给他时。
他瞪着眼睛:不要,给我个包子!他的眼睛大极了,像看透这个世界的放大镜。
我不知所措,为刚刚愚蠢的自己感到惭愧。
此时的绿灯像是对我的救赎。
我往嘴里猛塞一个包子,把剩下的递到他面前
落荒而逃。
第二次从那里路过时,是绿灯,我正暗自庆幸。
他突然叫住我:闺女,你喜欢猫吗?
说真的,我不太喜欢猫,但我点了点头。
他突然露出笑容,我第一次见他笑,心想
可爱的老头儿!
他摆手让我去他的棚子旁边,六只狗站起来凶恶的朝我叫,老头大声一训斥,他们乖乖趴下不再看我。我突然乐了:真听话啊!
老头儿有些得意:那是,哪个儿女不听父母的话啊!
一只小猫从棚子里露出头来,它的眼睛也大极了,跟老头儿还真像。“她叫毛毛,刚一个月大,你把她带走吧,一定得好好对她!”
从老头儿的眼神中我看出了宠溺与无奈。
我没有过多问他。
比如 那么喜欢为什么不把她留下。
比如 什么信仰让你流浪到这里还依然热爱。
比如 对于这个世界 你也热爱吗。
成年人之间似乎不用去问过多的问题。
岁月,皱纹,与叹息便是答案!
我与他约定,两天后来这里带走毛毛。
像兄弟一样做了约定!
临走前我瞥了一眼,简陋的棚子两边贴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模糊,已经褪了色。
李秀芹,家住菏泽市单县 今年55岁
与2012年十月十一日走失
身穿黑色外套 右手系一根红线。
老头儿说:我老婆,神经不太好,可能找不着回家的路了,闺女,你帮我留意着点!她眼睛很大,鼻子高高的...
我点着头:走失五年了,还能找到吗?
能。老头恢复了第一次的严厉。
这老头儿!
今天是约定两天中的第一天。我在心中祈祷。
手机响了起来,我慌忙按下接听键。
“不悔,我到了,哎哟累死了,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堵了半天车,喂,你说你怎么知道我舍友跟她男朋友出去嗨,她还真没去接我,不悔,不悔,你说话啊?”闺蜜喘着粗气。
“那个...阿珍,你室友,我是说那个要去接你的室友,你给她打电话了吗?”我有些惊慌。
“你怎么回事,突然那么关心我室友,我当然给她打电话了,本来想要好好骂她一顿呢,重色轻友的家伙,但是她没接,估计是玩嗨了没听见,同学说她跟男朋友出去了。”
我努力克制拿手机的手不让它抖动。
挂了电话 我望向窗外。
雨下的更大了,行人极少。
街道上那些个散落的梨被过往的车辆碾压成一张张面孔。
他们哀怨的看着我骂道,无情的女人!
再次拨通那个电话,无人接听!
店员走过来时,我看向他。
问道:“今天要提前下班了?”
他愣了一下解释道:老板突然说今天提前下班,可能是因为大雨也没怎么有客人。
确实,这诺大的咖啡馆,只有我一个闲人。
平时热热闹闹的今天反倒有些冷清了。
我微笑,好好休息吧!拿起包走出店门。
这场雨在嘲笑我 在讽刺我
我站在雨里 以赴死的决心
店员跑了出来,匆忙递给我一把雨伞
梦境便到这里。
当我思考梦里的我是否接了这把雨伞时,他将雨伞塞到我手上,说了句 再来!跑进店里。
我呆呆地站在伞下,或许该淋场雨清醒一下。
但我握着伞朝百货大楼的十字路口走去。
我希望能看见在某处避雨的老头儿。
我开始奔跑,
但老头儿不在,棚子不在,六只狗不在,两只猫不在,李秀芹也不在。
那么梦里的又是现实吗?
老头儿昨晚因病倒在棚子里,怀里抱着毛毛。
今早打扫卫生的大爷发现后,为时已晚。
老头儿没能等到李秀芹,甚至没有等到我带走毛毛。
我的鞋子像只船,一只进了水再也无法前进的船。
我污蔑了人性,看浅了情谊,我庸俗而又愚蠢。
我原本可以给予他帮助,可以给他一些希望。
然而最后是我。杀死了他的坚持。
原来我已经肤浅至此。
我蹲在路边,嘴唇被我咬出血印。
手机再次响起。
“不悔,不悔,怎么办啊,室友跟她男朋友出了车祸,就在我刚刚来的那条路,那个出车祸的,竟然是我室友,不悔,怎么办啊,你说她怎么没去接我,如果她去接我,是不是就没事啊?”
我开始放声大哭,风把雨伞吹走。
雨水顺着眼泪流到心里。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倒退,时间在倒退。
看来在那个没有完结的梦里,我没有接那把雨伞。
几个小时以前,准确的说,是3:48分后
我第一个拨通的电话,是闺蜜的室友。
因为闺蜜曾用她的手机给我打过电话,我快速找到那个号码,迟疑了一秒。决定拨通。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我告诉她,一会不用去接闺蜜。我告诉她,在宿舍等着就好。我还说,阿珍带了特产哦!
因为... 因为... 在那个我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的世界里,阿珍与她的室友在中心街遭遇了一场车祸。
我以为室友不出去接阿珍,就能完全避免这场意外,在我完全不确定事态会朝梦境发生时,我只告诉她:在宿舍等着就好!或许我应该告诉她事情的严重性,又或者应该呵斥 我能看到未来,你要听我的!可是,她,又会信吗?
她或许只是以为我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傻子。
我改变了事态的发展,却无法改变有人受到伤害的既定事实。
连续好几天我待在房里不愿出门
我将手机关机 我愿意离这个世界远点
或者说 我希望与这个世界隔离。
当家里争吵声再次传来,
我穿好鞋子,起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