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红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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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三期【信任】的写作活动。

月影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睡不安稳的两岁儿子身上,这孩子自从上周被她和许建半夜三更的吵架声惊醒后,就一直睡不安稳。时而激灵一下打个冷颤,时而皱眉撇嘴,哼哼唧唧,时而突然哭上几声,时而伸出小手抓耳挠腮。

孩子睡不安稳,作为母亲的月影岂能酣睡。自那天起,她的手就没离开过儿子,即便睡着了也会把手轻轻搭在孩子的小被子上,只要有一点动静,她立即条件反射般地轻轻拍打起来。

刚刚她打了个盹,右手的手肘拄在枕头上,手掌托着脸。不知是手麻了还是脸酸了,忽悠一下,她的头突然往前倾,险些栽在儿子头上。幸好她及时清醒过来,急忙调整了一下体位,看看儿子,又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一回身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了一下开关键,此时手机显示的时间是23:18。

月影看了看卧室的门,侧耳听了听,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一丝亮光。看来许建还没回来。难道他要彻夜不归吗?不会吧?谈什么业务能谈这么晚呢?就算彻夜不归,也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翻身坐起,轻轻给孩子掩掩被角,月影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光着脚摸黑走出卧室,客厅、书房、卫生间查看了一圈,确认许建没有回来。她坐在马桶上,给许建发了一条微信:还在忙吗?几点回来?十几秒钟后,收到回复:半小时后到家,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月影回到卧室,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怎么也无法入睡。许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回家越来越晚的呢?

记得刚结婚的时候,他可是每天下午刚一到五点就第一个冲出公司,冲进菜市场,精心挑选几样最新鲜最时令的蔬菜,再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或者新鲜的排骨、鸡翅、五花肉,然后提着战利品一步三跳地跑回家,煎炒烹炸大显身手,等月影下班刚一进门,整个人都笼罩在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里。

那一年,她胖了十几斤,圆圆的小脸都快把眼睛挤没了。你把我当猪养啊?月影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埋怨着,满嘴的食物把话都挤变了味。嘿嘿嘿,你胖成猪我也不嫌弃,许建满眼宠溺地看着月影。

月影和许建是在公司的联谊会上认识的,许建是公司的会计,月影是分公司的行政管理专员。虽然是一个公司的员工,但他们之前并不认识。那次联谊会,是工会为全体单身员工特意举办的活动。

温柔娴静的月影,与温文尔雅的许建一见钟情。之后,他们就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三十层高的露天餐吧,他们放飞了写着两人名字的红气球。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是彼此许下的诺言。

许建是个暖男,婚前婚后一如既往地对月影百般呵护,只要他在家,就不让心爱的妻子做一点家务。月影就像掉进了蜜罐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用她自己的话说,古代的皇后、皇太后也赶不上她的福气。

没过多久,月影怀孕了。许建对她更是多操了十二分的心,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把月影肚子里的孩子移到自己肚子里去养。月影也是够争气,竟然怀了双胞胎。小夫妻俩乐得忘乎所以,先前准备的婴儿用品都是单份,只得再跑到婴儿用品店增添一份。可是高兴之余,小两口又有些犯愁。犯什么愁呢?因为双方父母都年迈体衰,没有能力帮助他们带孩子,一个孩子的话,可以请许建的姑姑帮忙,一下子生两个孩子,姑姑一个人怎么带得过来?

“影,要不,你把工作辞了,我努力赚钱,养活你们吧。”许建握着月影的手,思考了良久,才试探着把话说了出来。他有些不安地盯着月影的脸,心脏似乎都忘记了跳动。

月影低下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忧郁。她刚从行政助理升为行政主管,工资也涨了一大截,真是不忍心辞职。可是不辞职,又能有什么办法?她也想过雇保姆,可是听说了很多保姆虐待孩子的事,甚至有的小保姆会给小孩喂安眠药,月影的心哆嗦了一下,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雇保姆,就只能自己辞职带孩子。可是,如果自己不工作,再加上两个小孩,一家四口的重担都压在许建一个人身上,他那点工资,怎么够?

“你别担心,我打算去找经理谈一下,请他把我调到业务部,虽然辛苦一点,但是会有提成,还会有出差补助,养你和孩子不会有问题的。”许建似乎看出了月影的担忧,他紧了紧握着月影的手,目光坚定而真诚。

“真的可以去业务部吗?你那性格,会谈业务吗?”月影抬起眼睛,怀疑和惊喜交织在眼神里。

“放心,不会可以学嘛,只要想干,没有学不会的,对吧?”

第二天,许建就从公司带回来一大包资料,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深夜。月影腆着大肚子,进去两次,一次是去送水果,一次是去送马甲,看到许建聚精会神、废寝忘食的样子,月影又感动又心疼。半夜,许建把耳朵贴在月影肚子上听孩子动静的时候,月影轻轻抚着许建的头,柔声地说:“你别想一口吃个胖子,慢慢学嘛,你累倒了我怎么办啊?”

许建像弹簧一样“砰”地弹起来,跪在月影身边,用拳头用力捶了几下自己的胸脯,“我壮得像头牛,你就放心好了。我想尽快熟悉业务,尽快走上正轨,尽快给孩子赚钱。”

孩子生下来了,龙凤胎,许建的姑姑白天和月影一起带,晚上月影自己带。月影成了全职妈妈,全身心都扑在孩子身上。孩子哭了笑了吃了尿了,就是她的全部生活。许建如愿做了业务员,由于他业务熟练,为人豪爽,很快就升任业务主管,工资更是水涨船高,别说养母子三人,就是三十人他也能养得起了。

许建再也不是那个说话没大声,走路没大响,整天围着老婆转的秃小子了。他戴着金丝眼镜,一身名牌,开着豪车,腋下夹着个价值不菲的公文包,走起路来,就像踩着节奏,腿一颤一颤的。

“喂!王总,您要的货只能给您一半,最近有点紧,不好意思啊。”

“喂,赵主任,您的货最快也得下周五发,我已经催八百遍了,没办法,您谅解一下哈。”

“小刘,把新产品简介发一份给我,快,马上哈!”

还有一个变化,也是月影无法忍受的一个变化,就是许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从当上业务员开始,他再也没有五点下过班,最早也要八点以后。而且十之八九是喝了酒,不醉得吐天洼地就算好的。

记得有一天晚上,九点半钟,许建摇摇晃晃地进了家门,把公文包一扔,正好砸在玄关的花瓶上,那只插着康乃馨的花瓶“啪”一声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花瓶摔碎的声音把刚刚睡着的两个孩子惊醒,孩子们哇哇大哭起来。月影抱了女儿,儿子哭,哄了儿子,女儿又哭。正忙得不可开交时,许建扶着墙壁摸索进卧室,一手把着门框一手指着孩子,“儿子,闺女,你,你们哭什么,老子给你们,给你们挣钱去了。”

“你快出去,满嘴酒气,舌头都捋不直了,别吓着孩子。”

“你,你敢嫌弃我?要没有我,你们,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月影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你赚钱有功?那我算什么?要没我,谁给你当牛做马带孩子?但是月影知道他喝醉了,现在跟他理论也没用。她扔下孩子,跳下床,几步走到门边,一句话不说,瞪着眼睛用力一推,把许建推了出去,顺势把门推严,还上了锁。她重新回到床上哄孩子,任凭许建在外面折腾。

那天,奶粉不多了,月影把孩子托付给姑姑,自己去超市采购。在经过一家五星级宾馆门前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一辆黑车里钻出来。月影一看公文包就知道他是谁,只见他快速跑到副驾,殷勤地拉开车门,用手挡着车顶,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士满脸笑意地钻了出来。一男一女谈笑甚欢,亦步亦趋地走进了酒店。月影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那对人影消失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从背影看,那女士很年轻,高挑的身材,披肩的长发,特别是那细如针锥的鞋跟,笃笃笃地不断敲打着大理石地面,更像敲在月影的心上。她是谁?是客户还是朋友?他们去宾馆做什么?许多个疑问像鱼一样游走在月影的脑海里,她的心被搅乱了。

月影忘记了自己出来干什么,她心事重重地空着手走回家,被姑姑问起,你买的奶粉呢?她才如梦方醒,一拍脑门,什么都没说就调头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许建快凌晨才回来,月影一直等着他。许建像往常一样,摸黑上床,轻轻躺下。还没等他躺稳,月影就用胳膊把他的脖子圈了起来,他有些喘不过气,压低嗓子颤着声问,宝贝儿,今儿这是咋了?我又困又累,让我睡吧,好吗?

“你今天都干啥了?”月影想探探许建的口风,看他怎么说。

“跑业务啊,我还能干啥?”许建有些纳闷,今天月影为啥突然关心起我的行踪来了?以前可是从来不闻不问的。

“你每天都是怎么跑业务的?”月影继续追问。

“呵呵,这,怎么说呢?就是联系客户,见客户,请人家吃饭,喝酒,然后签订单,催款,催发货。”

“你的客户都是些什么人啊?”

“什么人?这怎么说呢?有男有女,有老又少,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许建更加疑惑,今天月影太反常了。

“有年轻漂亮的吧?”

许建的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坏了,月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听说了什么?不然她怎么会一个劲地问这些呢?

“宝贝儿,你别瞎想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我就是想知道你都跟什么人打交道嘛。”月影撒娇地搂了搂许建的脖子,还用嘴轻轻咬了他的脸一下。

“睡觉吧,我真的很困,明天还要签一笔大单。”

几天之后,许建难得回家早一次,他兴高采烈地进来,神秘兮兮地递给月影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看看这是什么?”

月影打开一看,是两套小衣服,一套蓝色,一套粉色,做工精良,柔软细腻。

“这衣服不错,哪里买的?”月影一边看一边问。

“客户送的,她听说我有一对龙凤胎,羡慕得要死,非要来咱家看看,我不想把工作和生活搅和在一起,就婉言谢绝了,结果她竟然买了小衣服非要送给咱们孩子。”

“哦,那你这样算不算受贿?”

“不算,我又不是当官的,这只能算是工作之余的私交,不会影响工作的。再说,不过是两套衣服,我以后请她吃顿饭不就把人情还了?”

月影越看这小衣服越像是女人送的,男人不会这么细心买小衣服的,一定是女人,也许就是那个和他一起进宾馆的漂亮女人吧?这样一想,月影的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可她又不敢直接问许建。没有证据,就这么直接问,他也不会承认。怎么办呢?思来想去,月影失眠了。

白天带孩子累得腰酸背痛,晚上想事情睁着眼睡不着,这可把月影折磨苦了。她思来想去,一点办法没有。他试探着跟姑姑商量,让姑姑带走女儿,她的身边只留下儿子,减轻一下负担。如果再这样没黑没白地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她会累垮的。姑姑本来也更喜欢女儿,乐颠颠地带走了小女孩。

只带儿子,月影顿觉轻松了许多。她白天推上婴儿车,去公园,去超市,去许建的单位附近,更多的是去那天路过的那家五星级宾馆门前。她的心里像长满了杂草,乱蓬蓬的。她希望能再次看到许建和那个年轻漂亮女人的身影,可又害怕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有一次,她仿佛绰见了许建的身影,在玻璃转门前只一晃就不见了。她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看清。她推着孩子躲在宾馆门前的喷水池后面,头顶的太阳晒得她快要冒油了也舍不得离去。直到孩子不知是饿了还是尿了,哇哇哭起来,她才不得不推着孩子离开。

为了方便跟踪,她买了一个背孩子的腰凳,每天一大早,她就把孩子需要的奶瓶水瓶尿不湿纸巾塞进腰凳里,把孩子绑在腰上,偷偷跟在许建后面。他步行她也步行,他开车她就打车,他去哪她就去哪。他进公司进酒店,她就躲起来等。看到他和男人谈笑风生她就心情舒畅。看到他和女人,特别是年轻女性并肩进出她就紧张,紧张得甚至忘记给孩子喂奶喂水换尿布。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许建会不会也变坏了?想想生小孩之前,许建对自己就像是对待皇太后,唯命是从,百般呵护,再想想现在,回家越来越晚,进门倒头便睡,前后判若恋人,难道他的心里有别人了?月影越想越委屈,我辞了工作,为你生儿育女,昔日的俊俏媳妇熬成了黄脸婆,这样辛苦为了谁?许建你要是敢背叛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不行,我必须捍卫自己的婚姻,不能让别人乘虚而入。

月影加紧了对许建的跟踪,时间长了,被许建发现了。一次,他刚和几位客户走进歌厅,拉窗帘的时候突然发现窗前大树下有个熟悉的人影,因为她的腰上绑着浅绿色腰凳,上面坐着个孩子,很显眼,许建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她带孩子来这里做什么?许建心里不解,可也无可奈何。那天的歌唱得很不尽兴,客人看他悻悻然,很快便不欢而散了,自然生意也没谈成。许建难得回家吃了顿晚饭。收拾完碗筷,他想问问月影,为什么出现在歌厅的外面。可他又不知怎么开口,他想了想,抱过儿子逗弄了几句。

“儿子,告诉爸爸,今天去哪玩了呀?”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偷眼瞟了一下月影,他发现妻子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影,我发现儿子最近好像晒黑了,你都带他去哪玩了呀?别总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啊。”

月影一把抱过孩子,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小孩子多晒太阳能补钙,比吃钙片效果还好,纯天然无污染。”

“呵呵,我说不过你,你向来伶牙俐齿的。”

“我伶牙俐齿也比不上你这大业务员的口若悬河呀!你那一笔一笔大订单不都是你靠这张嘴说来的?难道还是靠别的不成?”

“你这话说的,只靠嘴怎么成?”

“那你说靠什么?难道是靠脸?是靠你的英俊潇洒男人魅力?”

“你还越说越邪乎了,真是无稽之谈!你把我们业务员看成什么人了?订单是靠公司的实力和产品的优势,我们业务员只是起到一个宣传推广的作用。”

“宣传推广用得着去宾馆去歌厅去咖啡屋去温泉池去泡脚房吗?”

“你瞎猜什么?”许建气呼呼地站起身一甩手进了书房,把门重重地摔严,许久没有动静。月影哄睡了儿子,瞪着眼睛回想刚才的唇枪舌战。他一定是心里有鬼,不然为啥会生气?没去过为啥怕说?一定没少去,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月影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建和年轻漂亮的女客户像两条鱼一般畅游在温泉池里的画面,他们时而并驾齐驱,时而相视而笑,时而上下翻飞,时而你追我赶,池水被他们的身体激起一串串泡泡,咕嘟咕嘟响个不停。游泳的画面突然又转换成许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赤身躺在按摩床上,有两位技师在为他们做着全身按摩,他们闭着双眼,很享受的样子。

月影“腾”地一下跃起,头嗡一下晕了,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他揉了揉太阳穴,下了床,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书房门,用力拍了几下。门开了,许建虎着脸站在门口,“你干什么?我刚睡着。”

月影一头扑进许建的怀里,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她使劲地嗅,想嗅出许建身上来自其他女人的味道,可是许建身上的味道,还是自己曾经熟悉的那款,她的心里稍稍安了些许。许建误会了,还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妻子,不禁心生愧疚,他一把抱起月影,给了她一个久违了的公主抱。

第二天早晨,月影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踪许建,他待许建出门后,迫不及待地拿起许建换下的衣服,仔细检查起来。从外衣外裤到内衣内裤,不放过一丝一毫。她想看看领口有没有留下可疑的口红印、指甲印、眼影痕,想看看背心内裤上有没有令人生厌的毛发。在许建的袜子上,月影真的发现了一根长长的栗色头发,她断定那肯定不是自己的头发,因为自己的头发是黑色的,那会是谁的呢?会不会是哪位客户的?在许建的白色背心的后面,靠近腰部的左侧,有一个暗红色的小红点,这是什么痕迹?是血吗?又会是谁的血?

月影越发不安起来,她绑好孩子,甚至忘记给孩子带水,就急匆匆出了门。去哪里呢?对,去许建的单位,也许他还没有出门。月影打了一辆车,直奔许建供职的公司,刚一下车,就看到一辆救护车呜呜叫着驶进了公司院内。月影刚要下车,发现从公司大门里跑出一个人,那个人正是许建,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栗色长发的女孩,女孩的脸有些扭曲,似乎在忍受痛苦,头发像瀑布一样垂下来,在许建的大腿上扫来扫去。

月影愣住了,拉车门的手也停止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公抱着女孩上了救护车。

“我说大姐,您该下车了。”司机提醒了两遍,月影才反应过来。她重新关了一下车门,“师傅,调头,跟上救护车。”

“啊?”师傅一愣,立即调转车头,朝前方的白影追去。出租车哪能追上救护车,没走多远就跟丢了。

“师傅,您就拉着我找吧,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找,我今天包了您的车了。”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了看月影,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一脚油门飞了出去。跑了三家医院,月影终于找到了许建,他正拿着一沓票据在缴费处排队,不时地踮起脚尖看向前方的窗口。

当月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吃了一惊。看着怒不可遏的月影,他直结巴。

“你,你怎么,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干什么呢?”月影怒目圆瞪,声调尖利而高亢,引得周围很多人侧目观望。

“我徒弟,小常,刚才开早会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好像要流产,我这不是把她送医院来了吗?”

“她老公呢?怎么要你来送?”

“你别喊了,让人家笑话......”

“怕喊你还来?她流产管你什么事?”月影越发声高,要不是抱着孩子,她恨不得上去撕碎许建的脸。

“你别无理取闹,小常是我徒弟,他老公在外地,我帮个忙怎么了?你先回去,有事回家再说,别在这丢人现眼。”许建也有些生气,言语中夹杂着不满。

“我不回去,就在这说,一口一个你徒弟,看来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嘛!看你刚才抱她那个紧......”

“啪!”月影还没说完,脸上重重埃了一巴掌,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钉在那里,像个木桩子纹丝不动,等她回过神来,早不见了许建的身影。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她怀里的儿子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医院的大厅里哭声阵阵,引来许多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有目睹经过的多嘴的人开始给大家讲事情的真相。

月影哭着哭着,突然感觉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就像刚钻完火圈一般引人发笑。在这里哭闹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怎么自己变成了这样?之前那个知书达理温良贤淑的女孩哪去了?是什么让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今天的事是自己过于急躁了吗?许建真的和那个女孩好了吗?是不是我真的误会他们了?要是他们真的好了,我该怎么办?是成全还是拖死他们?

一想到这些,月影止了哭,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安抚好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跌撞撞走出医院,打了一辆车,回了家。在车上,她想好了,从今往后要和许建打冷战,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搭理他,他提什么要求,也坚决不同意。他竟然敢打我,简直无法无天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可是事态的发展竟然完全出乎月影的预料,她的如意算盘也落了空。

那天下午,许建很早就回了家。他二话不说直接把儿子抱走了,月影望着许建的车屁股,心里一阵阵慌乱,她担心许建拿孩子要挟自己,要是那样她可就输定了。半小时后,许建回来了。面无表情地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月影本不想动,可是想到儿子,不由得跟着他出了门。在车上,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车里的空气静得落针可闻,甚至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心跳。车子在一栋摩天大楼前停下,月影一下子明白了。

他们乘电梯爬上三十层的楼顶,找到东南角那套白色桌椅。这里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许建向月影表白,他们还一起放飞了一只写着二人名字的气球。月影恐高,许建抓着月影颤抖不已的胳膊,那一刻,月影感觉许建的臂膀是那么健壮有力,这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依靠,月影望着大如圆盘的月亮,在皎洁的月光下告诉自己。

二人面对面坐下,许建突然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只气球,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他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红色的气球很快就鼓了,许建封好口,拿在手里摇了摇,

“还记得吗?”

月影盯着气球,点了点头,“怎么可能忘。”

沉默。十分钟后,许建抬起眼睛,“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对我有所猜忌,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在乎我,才会变得这么敏感。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依然像最初一样爱你,丝毫不减。我希望你给自己一点自信,也给我一点信任,我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和孩子。今天,我把儿子送到姑姑家,就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有什么心里话,都讲出来,我来给你答疑解惑,消除误会。谈完了,我们放飞这只气球,让所有的不快都飘走,好吗?”

月影听到自信和信任这两个词,心突然停跳了两拍。是啊,许建一语中的,目前的我,就是对自己不自信,对老公不信任,才会疑神疑鬼,才会惹出这许多麻烦。那我就让他解释一下五星级宾馆、袜子上的头发、以及今天送徒弟看病的事吧,他如果解释的合情合理,也许就能打开我的心结。

那晚的月色如第一次约会一样皎洁,风轻云淡,气球放飞了,飘飘荡荡,许久,才消失在浓密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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