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有个职业很苦逼，乍一看却很拉风。这个职业，叫做“写手”。

今天有人问我，“乌，每天看你的文章，你的文笔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并没有觉得这文笔有什么，甚至有一段时间我对写文章有种内心的抗拒，因为我在大学期间曾从事过一个苦逼透顶的职业，那个职业的名字就是“写手”。

如果你没听说过这个职业，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个臭大街的名字，叫做“枪手”。

而在当时，我认为写手其实应该算是高级的枪手。

我的父亲曾经因为我的不务正业控制我的开销，每月只有300元的生活费。作为大学生，虽有姐姐的接济却也满足不了我的支出。由于我那时候在学校中写剧本已经略有积累，就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之下与一家小公司接触。那时候，我觉得这就是枪手，而且是不光彩的职业。所以那时很少与别人提起。

枪手，顾名思义，就是帮别人放冷枪的。枪手帮别人写论文、写总结、写汇报材料。而写手不是，我甚至可以对你说，写手所从事的绝对是创造性的劳动。你若想去哪抄来一段儿，那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我被介绍到的是一家呼市的小公司，甚至至今我连公司的名称都不知道。最早是因为去一家报纸应聘兼职，然后就直接被朋友介绍到了那位被称为黑哥的手下做事。做的事情就是写手。那会儿对黑哥的名字并不知悉，只知道叫黑哥，我们干活拿钱。由于总是偷偷摸摸，我知道我们干的这个虽不算是违法，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是带着我的剧本去的。最早接到的活儿也是剧本。那时候是为一个电视剧写剧本。这在我看来是非常神圣的事情。可是真到了分摊任务的时候却绝不是那么回事。我记不得我们接的那部电视剧的名字了，却至今仍然记得黑哥的那句话，一人一集，一集200块，要求情节能连上就行。一集电视剧45分钟，我们的剧本需要达到40分钟。而对我们的要求也是非常之低，告诉我们基本的剧情脉络，比如我负责的就是男主角苦逼的奋斗历程，要求这一集里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感情迅速升温，但是不能嘿咻。你别以为这东西有什么神奇，就是这么直白。我的剧情提示就是上集和下集之间的故事梗概，加起来不会超过300字。如今看来，虽然我的剧作漏洞百出，可我还是拿到了那份200块的薪水。这在当时也算巨款。后来，我接到了不一样的任务，这种任务往往是非常零碎的。比如为某个游戏写一篇软文，字数和角色定位会直接给你。或者给房地产公司写一封感谢信，以消费者的口吻。甚至有同事被要求给避孕药写推广的小故事。那些文字，让我看着恶心。用一篇篇文字去换取微薄的收入，虽然那时看起来我们确实非常需要那些钱。

我渐渐明白了这种文化流水线生产。那种流水线作业让人觉得文化在这些人手里是那么的苍白。后来我知道，黑哥也有上线，那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甚至在工作后我还曾与这位所谓作家有所接触，当然那时他对我完全没有印象，而我也才知道了他的名字。那是在我们接到一个大活的时候，黑哥请我们一起吃饭。我才明白，原来所谓流水线就是我们每个人拿到一部分情节，然后有字数要求，按照字数和前后情节去写作。我们之上还有一个编辑，这个编辑负责梳理所有的情节脉络，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去把握文风的一致（虽然那作品看起来文风乱七八糟）。那位作家负责揽活，黑哥负责分派任务和联系写手。我们就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写手，作品从来不会署我们的名字，那位作家则是署名者，甚至有时那位作家也不能署名而要署上别人的名字。

说起我做写手的时间也并不算长，是在真正被恶心到之后我洗手不干。这期间也算稍稍的赚了一些钱。记得那次是接到一本自传，或者说回忆录更靠谱一些。黑哥觉得我文笔不错，于是让我写次篇的内容，被分配了一万字的任务。我只能够偷偷去网吧熬时间，把这些东西弄完。首篇由编辑亲自操刀，次篇就显得非常重要。这位是个煤老板，要把他的奋斗史搞成书出版。（是否真有奋斗不得而知，幸运却是有的）我似乎能够透过故事梗概看到他带着金镏子的手和挂着金链子的黢黑的脖子。首篇是人生的概述，而次篇就是他悲惨的童年。我熬了四个通宵终于完成了这一万字的内容，黑哥要求要多悲惨有多悲惨，只有悲惨的童年才能磨练出他刚强的百折不挠的意志。等到周六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交稿的时候，黑哥把我的稿子摔在桌子上，意思是说还是不够悲惨。他说“要多悲惨有多悲惨！你这我看了都不感动！”我擦！还能这样。

后来这篇稿子当我完成的时候，我就差写他父母双亡了。我甚至写了他父亲带着他去要饭，多长时间吃不上饭，饿了就喝别人家的泔水等等，不一而足。黑哥很满意，那次我拿到了500块的稿酬。可是我改了四次稿子，我彻底的恶心了。我不能看书，我不能看报，甚至我不能看电影和电视剧，我不能看到任何与文学有关的东西。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能够透过任何一个作品看到背后有一个像黑哥一样的短粗胖子在指手画脚的和我这样的傻B写手说话，看到满篇的胡编乱造，哦，还有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

有一次和那时候的同僚见面，聊起那时候的生活，他在大学时代一直在那兼职，他的家庭条件要比我艰苦的多。他说到如今都不再看书不再写东西，够了，真真是够了。

我做了记者之后，也经常能够收到一些别人赠的书，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所谓的回忆录和奋斗史。这在曾经的鄂尔多斯是非常流行的。甚至我都在想，有一天我若收到我编纂的那篇回忆录又该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只不过至今不能如愿罢了。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如若你喜欢阅读，喜欢写字，那么就维持这种喜欢就好，何必要依他为生呢？那时的岁月如若回首，会让我对许多文字丧失兴趣。不过也有所得。至今我依然保持着很好的一个习惯，如若有人赠我一本他写的书，我一般不会当面翻看，并绝不和他探讨个中章节。我担心，万一他没看过这本书，那是多么的尴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