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乡野传说(1)

XX山的坳子里有个村子,林姓居多,村东的老槐树旁有户人家,家里掌柜的名叫林占祥,生育了三个子女,老大老二都是男丁,近四十岁上又有了个女儿,算是老来得女,所以村里人都管他女儿叫晚妹,如今刚过了十八岁生日,长的宽额大脸,肤色黝黑,体态丰腴,常扎个麻花辫子斜梳到胸前,村里的女儿从小都要缠足束胸,只有这林占祥的闺女性格倔傲,胆大调皮,从不许家人给他裹足,除了干些农活,因手巧常缝一些钱包,编些丝络到村头的石桥上卖;幸好还未出生时就与邻居吴谦的儿子吴大寿指腹为婚,否则光凭这副大脚能嫁到谁家去呢?

前几年林占祥因到山田里秋收,不小心从山石上滚了下来,伤了腰,一直呆在家里干点轻省的活;老伴上了年纪,地里的活也干不了重的,就在门前开了片荒地种菜,赶上山会大集拿出去卖。家里的两个儿子也都成了家,六七口人住在一处;林家虽不是村里的富户,也算得上中等人家,山上开了十来片薄田,家里盖了四间堂屋,老两口和晚妹住着,另有东西四间偏房,兄弟俩各住着两间,因家里房子多,就显得院子不那么宽敞,打下的粮食都晒在门口;院子周围砌了道两米来高的土墙,独门独院;两个儿媳妇也算勤快,收拾的院落干干净净,一家人过得还算舒坦,就等着出了正月,找半山上的老道士挑个黄道吉日,把晚妹嫁到吴家去。

且说这吴老爹的儿子大寿,本看不上林家的这个小女儿,嫌弃是个大脚的,而且长得也不贤惠,将来定是个管家婆无疑,因这桩婚事和吴老爹闹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大寿的母亲去世得早,家里开着油坊,吴老爹一个人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这么大,总劝儿子说:“晚妹知根知底,从小看着长大,又有把力气,家里人口不旺,以后得指着谁干活呢”,吴大寿虽不甘心娶晚妹为妻,可终究算是个孝顺孩子,别扭不过吴老爹只好就答应,两家人年前就各自都准备着了。

这年二月,林家老大从城里给老爹抓药回来,一进院门看见晚妹坐在梧桐树下,拿着锥子剥玉米粒,忙不迭进了堂屋把药放下,快步走到晚妹面前蹲在地上,神神秘秘的收紧了嗓门,悄悄说道:“妹子,你知道吴大寿有个表弟吗?就住在邻村山腰子上,失踪了......”

晚妹放下锥子,锁着眉头,紧盯着老大问:“什么时候的事?是大寿他姨妈的儿子?也没出去找找?”

林老大哼笑了一声:“都两三天了,哪找去,她姨妈比大寿他娘小两岁,嫁到邻村没过三年就死了男人,娘俩相依为命过了这么些年,现在儿子找不到了,眼又不好,日后少不了是大寿的累赘,你可得仔细打算打算才好。”

晚妹下死眼瞅了老大两眼,说:“我打算什么,一家子亲戚,难道不管?那还叫个什么外甥,猪狗都不如了。”拿起锥子接着茬剥玉米粒子,晚妹顿了一会说道:“怎么就失踪了呢?又不是小孩,在这里从小长到大,闭着眼也能找到家门,没到远处去还能就失踪了?”

林老大干脆坐到了地上,神情专注地给妹妹讲起了前因后果:“你不知道,大寿他姨妈前几年得了白内障,原先还能摸索着干点零活,煮饭拾柴什么的都能干,因前些天上了大火,眼睛越来越厉害,接近失明,再加上老太太整天流泪,说自己是个废物,什么也干不了了,闲等着吃,闲等着死。他表弟就到处给老太太找偏方,家里整天是药铫子不离火,门前倒的药渣子堆成了山。可不管用,没见半分好转,他表弟急了,听说我们村半山腰上有个老道士,最能占卜祸福,也有法子治一些疑难杂症。”

林老大抬手指了指村东的那个山头,说:“就是那个三清观,十几年前从武夷山来的那个道士,有些本事,卦算的很准;不过......”

晚妹好奇地问:“不过什么,他都来了十几年了,好几次路过三清观都想进去看看,娘不让,说里面阴沉沉的,没事别进去!”

林老大说:“哪里阴沉,那是个有道行的老神仙,不过他有两个规矩,一不给人踏阴宅,二不给人算阳寿。只算些平常的婚丧嫁娶,吉日讳日之类的事情。小灾小难的能帮你躲过去,他那个道观也是捐来的,曾给城里的富户钱赖易破过灾,钱老母很信任他,知道老道士无处安身,便一把手捐了个道观,观址是道士自己选的,估计那里是块风水宝地!”

这时躲在西偏房门口偷听的二儿媳跑出来问道:“大寿他表弟去找老道士了?”

林老大叹了口气道:“哎,不去还好,他表弟去城里买了条卷烟,另带着五十块钱上了三清观,老道士只把烟卷留下,说是神佛或许喜欢,并未收下那五十块钱,还说大家都知道他有两个规矩,其实他的第三个规矩就是不收俗世的金银钱财,要是有心送些香烛纸马,粮食供奉就行。”

林老大咽了口唾沫,缓了缓劲说:“老道士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他在村口的三眼石桥下点上七天七夜的豆油灯,灯不能灭;然后又拿来黄表纸画了道符,说是第七天夜里凌晨借着灯火儿把符咒点了,收好灰烬,回到家和着鲤鱼眼润自己的眼睛,过不了多久就见光明。”

正在这时,吴大寿匆匆忙忙地从林家门口狂奔过去,林老大看见了大寿,跟猫见了耗子似的,闪电一般从地上站起来追出门外,过不了一会,就拉拉扯扯的把吴大寿拽到了林家院子里,气喘吁吁地问:“小子,去哪里?有什么急事?还不从实招来!”屋里的林老爹和老伴听到院子里吵吵闹闹的,拄着拐棍就出来了。

林老娘气的一脸通红,骂道:“老大你干嘛,人家大寿家定有急事,你把他抓来做什么?”又朝着大寿说:“有着急的事赶紧去干,别耽误了!”

吴大寿匀了匀气说道:“这不是大姨家的表弟失踪了,三天多没找到,大姨就这么一个儿子,在家里哭天抢地的闹寻死,我爹让我去把大姨接过来,好好开解开解,别想不开闹出事来!”

林老爹往前挪了几步走到大寿跟前说道:“也没出去找找?得纠集一下村里的劳力,分头出去找找,或是进了山,迷了路走不出来了,让老大出去找找伙计们,合计合计出去找找!”

大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哎,三天前才到我家打了四斤豆油,说是点长明灯,大姨说第一天晚上出去就没再回来,第二天早晨让邻居捎信给我,说是表弟丢了,托我出去找找,再不行就要亲自出去找了,我想大姨哪里能出门,看不见东,看不见西的。一早我就到村南的石桥底下看了,桥洞子里又阴又湿,黑漆漆的,不过摆在桥洞一块石头上的豆油灯还亮着,油碗里浮着血星子,灯芯里渗上血,着起来噼噼啪啪的。据说以前桥洞子里时常有蟒蛇什么的,怕不是被它吃了吧,可也没见有什么衣服鞋子之类的遗物,更不见尸体,真是奇怪。”此时全家一脸凝重地静了一阵子。

林老娘朝老大说道:“先别猜这些没道理的事情了,你陪着大寿快去把他姨接来要紧,剩下的事情回头再说!”

吴大寿回过神来,转过身子一撒腿就冲出门外,林老大趔趔趄趄地追在后面喊道:“等着我,慢点跑!”

两人把大姨接到家里安顿下来不在话下,只是他这个大姨整天哀哭,央求着大寿到山里找找,说不定就找回来了呢。吴老爹也看不过去,可又担心儿子出去有个意外,家里就这么几根人儿,自己腿脚不便,还得看着老姨,没办法就只好到林家求林老爹让他两个儿子陪着大寿出去找人,之间也能照应着点。这吴林两家且不说之前关系甚好,眼下又要结成亲家,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呢。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带上干粮,到山里搜寻一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好给大姨有个交代。

大寿和林家兄弟一走就是三天,三天后的傍晚林家兄弟陆续回到村里,独不见大寿回来,问起兄弟俩,他们只说出门找人都是分头行事,这样找的范围大些,老大在东山上找,老二上了南山,大寿是在北山找的,北山陡些,路最难走,可能没有找完,过上一天半天也就回来了,让大家先别担心。

第二天一早,天未大亮,村西的老丁家就炸开了锅,老两口一大早就敲醒了全村的人,说是家里的大儿子死在灶房里,浑身惨白,皮薄如纸,嘴唇似被野狗撕烂的一般,两排牙缝里藏着鲜血的大牙,寒光凛冽的龇在外面,灶前的柴火里滴了不少血。听老丁说晚上是在小儿子家睡的,大儿子晚饭前还求丁老娘一早去给他蒸黍米糕,趁着邻村有大集好拿出去卖,家里年前收了不少黍米,蒸成年糕出售利润也高些,谁知一早过去竟看见出了这样的事情,吓得老丁两口神情恍惚,小儿子没主意,只好叫了村里的长辈来定定心。

消息一传开了,村里好些人都到了老丁家里,年轻人去的少,多数是家里长辈不让去看,说是不吉利,死的不怎么好看。再有这老丁家在村里独门独户,村里人都称他家叫“一根丁”,如今丁老大死了,只剩一个老二,果然就成了“一根丁”单传后嗣了,可见这谶语之说还是有的。

丁老大因死得难看,给尸体裹了件青布长褂,装进了口棺材,也没按规矩停灵三日,当天就埋到山上了,可这丁老大死的太过蹊跷,村里头来了个疯子,见人就说是“蒜鬼”前来索命了,眼前又是丢了人口,又是死的奇怪,这话传来传去,就传成了真事似的,各家各户晚上不敢出门,早早的就上了门锁,彻夜都点着长明灯。

老吴家可急疯了,过了两天大寿仍是不见踪影,吴老爹终于耐不住了,早晨没等林家开门就来敲门,眼里含着泪,满是血丝,估计一夜不眠,声音沙哑的说:“老林兄弟,我家怕是要遇上劫难了,接二连三的,祸事专挑软弱的欺负,我就这么一个根苗,还的指着他养老送终,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求求你了,求你儿子出去找找吧,把你女婿给找回来吧。”老吴扶着林老爹的手腕,就要给他跪下!林老爹忙止住,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这话被在院子里扫地的老大媳妇听到了,回到偏房跟丈夫说:“吴老爹来我们家了,求着找儿子,你可不能去,没听说最近不太平,村里闹鬼,再有力气,你是个凡夫俗子,哪里能抓鬼,别让鬼逮了去了!”

林老大正坐在炕上穿裤子,趁势踹了媳妇一脚,说:“别胡说八道的,别让老吴听到,你就是欠爹骂,到时候还得拐带上我!”

林老爹看到老吴绝望到此,只好答应了下来,要老吴回家等信儿,自己得安排安排家里的事情,好空出人来去找。

趁着早饭,六七口人凑到桌子前,林老爹哼了哼嗓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我有个事要商量商量。”老太太一旁插话说:“什么事吃完饭再说,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老太太知道是老吴家的糟事,又担心儿子出去寻找怕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本心反对,谁知老头子答应了下来,心里正一股别扭没出撒火。

林老爹打断老太太的话说:“先说事,都知道准女婿丢了,我打算让老大或老二出去找找,也算是尽尽心力。”

老大媳妇低着头别别扭扭地小声说道:“哪里来的准女婿,没拜堂没成亲的,怎么就成了女婿了呢?”

这时桌子前的老大老二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低头喘气不吭声;晚妹使劲把筷子摔在桌上,站起来指着两个哥哥骂道:“哪来这么两个懦夫似的哥哥,听见个炮仗就跟斗败了的狗似的,夹着尾巴窝到家里,嫂子不姓林,我不指望!现在也权当没这俩哥哥,我自己出去找;找着了,我嫁给他;找不着,我也得嫁过去,我就不信凭着这双大脚还养不了俩老人!”

晚妹说完赌气竖着脸跑到屋里就收拾行李去了。

家里的爹娘哪舍得闺女出去冒险,生拉硬拽的不让出门,哥嫂们只站得远远地劝,也不上前阻止,晚妹力气大,老两口哪里能拉的住,一溜烟就跑出了家门。

晚妹出了村口,过了石桥,想着大寿是在北山丢的,就一直往北山走去,这北山上多生松柏,虽还是冬天,山上也是苍翠阴翳,循着松树间的小路往山腰上爬,刚入山道路还好走些,晚妹边走边喊,越往上道路越窄,藤蔓荒草淹没了小路,显得荒凉诡异,不敢再放声大喊,放低了声音叫着大寿的名字。这个季节虽没有蛇虫之类,可有些鸦雀在山间叫的让人心里发毛。晚妹嫌辫子甩在身前碍事,干脆盘到头顶,用头巾包上,扶着树干漫山寻找。

冬日白天太短,日近黄昏,西天边残阳如血,照在松巅,显得树冠分外浓郁,像一片黑色的幕布,暗得密不透风,把晚妹憋闷在山里,似乎想要让她窒息而死。晚妹累得不行,坐在一处草窝里,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煎饼,就着一片皮干的咸菜,左一口,右一口,悄悄地进行她的晚餐。

深夜的山上凉风嗖嗖,白天还跑得满头大汗,如今汗迹未干,冻得晚妹直打哆嗦,她又从包袱拿出一件纯黑色棉布的披衣,颤颤巍巍的披在身上,蜷缩着取暖。渐渐地周围漆黑一片,仅仅能从树缝里看到天上的暗云流走。风吹得树梢狂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

晚妹不敢闭上眼睛,只盼着夜晚快些过去,等到有了太阳一切就都好了,就这样,似睡微醒的将就了一晚。还好除了风声和鸦鸣,并没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一早,晚妹见太阳也起来了,就脱了披衣,叠整齐放进包袱里,抖了抖身上挂着的枯草叶子,拿出仅剩的半片煎饼,就着水壶里一点儿水底子,补充点力气,好接着往山上找人。

这北山虽不算大,但地势险峻,道路崎岖,接近山顶甚至都没了道路,只能巡着树间的空隙往来攀援;晚妹走到一处乱石坑,坑里怪石林立,石隙间生出些散漫攀援的枯藤,蛇一般缠绕着斜插在石坑里水晶一样生长的柱石,一片荒凉,竟连松柏在这里都无法扎根,晚妹有些口渴,期盼着在这石坑里能找到些积攒下来的雨水;脚下的石头有些锋利,割破了布纳的鞋底,幸好走的慢些,并没有伤到脚掌;晚妹找了一块平顶的石桩,闪躲着周遭利剑一样的怪石坐下来休息;她擦了擦汗,自言自语道:“什么鬼地方,也没听村里人提过北山上还有这么个古怪的石坑子。”她环顾着四周,发现几十米外石坑的对面长了一片竹丛,荒凉的石坑映衬得竹丛那样苍翠显眼,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晚妹,好奇心促使她蹑蹑地躲闪着脚下的利石,径直向竹丛走去。

竹子长得一人来高,蓬松的铺散在地上,晚妹拨索开挡在面前的竹丛,行走到竹丛深处一探究竟,除了拨索竹叶的沙沙声,自己短促有力的喘息声,周围一片寂静。晚妹有些担心,不知道竹丛后隔着的是怎样一番境界,是吉是凶!她停了一会,竟没有一丝山风,冷汗豆粒般顺着鬓角的发丝往外蹦,他不敢出声,竹丛里扬起的灰尘还未落定,她捂着嘴和鼻子定了定神;刚要往前迈步,眼前的竹丛里扑啦啦跳出个黑影,晚妹尚未来得及躲闪,一只爪子风一样撕破了肩膀的棉衣,晚妹的脖子一道红光,接着鲜血像洪流决堤,染红了碎花衣领。此时的晚妹,只觉得肝胆俱裂,眼珠的瞪得像对铜铃,张着嘴巴跌倒在地,哪里还顾得上脖子上的伤,手里抓起把土就往外扬,还未等看清这黑影的摸样,它便一溜烟跳到竹丛里跑了。看上去像个毛茸茸的东西,一阵腥臭味扑入晚妹的鼻子,让人作呕。此时只觉得全身乏力,腿酥身软,魂飞到九霄云外,心跳到了喉咙,坐在原地许久不能动弹。

晚妹撕破自己的衣服,拿碎布捂了捂伤口,待血干了,站起身子分外小心地往前拨索。过了半天,似乎从竹丛外刮来阵风,带着些许腐臭味道,眼前的竹丛越来越薄,已见尽头,隐隐能看到竹枝间透过远处白白的东西,零碎的像散乱的纸屑。

竹丛外一群乌鸦惊飞而起,是晚妹吓到了它们,只顾着抬头看,不料被石头绊了一跤,摔在地上,细看时,晚妹嗷得叫了一声,尖锐刺耳,哪里是石头,分明是条人腿,从膝盖骨断开,少了两根指头,能看到白色骨头嵌在流着脓血的肉里,滚带着些泥渍,恶臭扑鼻;晚妹手脚发抖,疯了一样绕开人腿跑到竹丛外面,没想到更让他惊恐万状的场面,摆在了他的面前。

十几具带着血肉的骷髅横陈在眼前的泥湾里,有的部位的皮似乎被人剥了去,骨肉暴露外面开始腐烂,也有的已被风干,认不清面目,脸上没有皮,眼珠子流在眼眶外边,直瞪着晚妹;她傻了,木头一样站在泥湾边上,两腿之间散了几缕头发。泥湾里没有水,全是几近干涸的泥浆子,有的尸体渐渐陷到泥里,露着一半;晚妹定了定神,步履蹒跚地绕开这片泥潭,捂着嘴和鼻子,尽量不往泥湾里看,她觉得这就是地狱,一心想把她吞没的地狱,他凭着最后的力气逃离,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赶紧飞走;恨不得脑袋能够清洗,用尽家里所有的肥皂在所不惜,这一幕也许会无数遍出现在她的梦里。

整座山将近找了个遍,半个人影没有,胆子吓破了好几个,太阳已渡到西天,渐渐傍晚,晚妹想着赶紧回家,可又害怕天色渐晚,白天都找不到路,晚上就更难行走了。恐惧令她不能等待,已没有了理智,哪怕星夜兼程,也得摸索着往家走。

天有些阴沉,乌云盖住了星星,山林间漆黑一片,晚妹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山,山林间本没有小路,晚妹只好撑着胆子四处乱窜;偶然间抬头看见,不远处有星点大小的光亮,泛着红晕,在松林深处隐约轻闪。晚妹是被吓怕了的,知道定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心里想着可别再好奇什么了,谨慎些才好。可又不甘心,出来是为了找人,现在就这么回去了,人没找到,也许凶多吉少,可要是还活着呢,有灯兴许就有人,不如悄悄地走过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凶险,自己藏在暗处,也能避着一些。

晚妹悄悄地往灯影处逼近,近了才发觉是一口山洞,猫着腰悄无声息的躲在山洞外不远处的草丛里,晚妹细看了一番,这山洞外生了两颗大松树,一抱来粗,洞外的石壁上爬了一片枯藤,一盏血红的打灯笼插在洞口,照得地上一片殷红。晚妹定睛一瞧,洞口的石墩子上坐着一只半大豹子似的黑猫,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罩子,在红色的灯光下格外显眼,时不时舔一下自己锋利的爪子,晚妹想起了竹丛里的黑影,怕就是这个畜生。

这时,漆黑的洞里又缓缓亮了两盏灯,一色的鲜红;洞里的石桌子旁横了一具男人的裸尸,被灯笼映得血红,再细看时,石桌旁坐着一个通体猩红,皮肤往外渗血的女鬼,这女鬼体态肥硕,面庞臃肿,头顶无发,侧脸能看到一双豆绿的眼睛突出眼眶,闭着嘴巴都遮不住一口雪白的獠牙,她光着膀子,乳房垂到小腹,五指像鸭蹼长在一起,最令人惊愕的是这女鬼的小腿,生满了燎泡,泡里的血水破了直往脚下的石缝里流;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面明晃晃的镜子,镜子旁边放着一顶蒜皮形状的毡布帽子;女鬼手上拿了把长刀,映着红光,像涂了血一样;她转过脸低下头端详了一遍躺在旁边的男尸,对着镜子举起刀子刮削自己脸上的肉,先是额头,后是脸颊,最后竟连自己的乳房一同割下;刮下的肉掉到地上,立刻化为一滩浓血,蹲在洞口的黑猫问到了血腥,立刻窜进洞里,尖叫着舔食地上的血迹;这时的女鬼发了疯似的,疼得张牙舞爪地在山洞里嚎叫,一声声戾叫声回荡在山间久久不绝。再看原本臃肿的脸似乎瘦了许多,浑身大汗淋漓般往外渗血;那女鬼跨上身旁的男尸,蹲下身子,一只手掐住男尸的脖子,一手拿着刀在他头顶乱划了一番;不一会儿,整片带发的头皮,颤巍巍挑在女鬼拿着的刀尖上,滴着血,在山风里飘抖着,她放下刀子,整了整拿在手上的头皮,套在了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上。

女鬼照着镜子,哼得笑了一声,回音传到晚妹的耳朵里,阴森恐怖!只见那女鬼拿起刀子在男尸的胸口狠狠划了一刀,左手伸进胸腔掏出一颗滴着血的心脏,她伸出舌头歪着头舔了几口,然后又操起长刀,拧着眉头咬着牙,在自己胸口划了一刀,立刻把那颗心脏填进自己的胸膛,而后捂着胸走到山洞的深处,取出一件黑色的披风,她把自己一整个儿地包裹进披风里面,抖了几下,顷刻间,他脱下披风竟变了个人似的;晚妹揉了揉眼睛,眯缝着细看那人的脸......

只觉得头顶上突然压下座大山似的,晚妹吓得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下半夜,将近五更时分,再看洞里又是漆黑一片,就连洞口的那盏红灯笼也已不见。晚妹寻思着天明就在眼前,再忍上一两个时辰,太阳一出来赶紧下山。

再说这村子里已闹开了天,老老少少一大清早就围在大寿家门前,晚妹一脸疲惫,蓬头垢面总算没丢了性命,拖着身体回到村里,见一大群人围在吴家门口,就先没回家,走到人群后面,问道村南的叔伯嫂子:“怎么了?一大群人围着,出什么事了?”大伙看到晚妹回来了又惊又喜,没等回答,村里的孩子就跑到老林家报信去了。大嫂子搂着晚妹哽咽道:“谢天谢地,你也回来了,这可是皆大欢喜,眼前的喜酒算是保定了的!”

晚妹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凉风,后背发毛,小声问道:“他,他也回来了?”大嫂子道:“一大早就知道了,吴老爹说昨夜里回来的,下半夜,拎着把红灯笼,跌跌撞撞的敲门!”

晚妹倒吸了口冷气,明明看见那鬼披上披风,顷刻间变成了吴大寿,那张脸清清楚楚的刻在瞳孔里,这个回来的分明是鬼,分明就是个鬼啊!

吴老爹扶着大寿他姨站在街门边,看见晚妹憔悴万分地从山里回来,赶忙挤进人群走到她面前,含着泪道:“孩子你不知道啊,大寿也回来了,跟你情形差不了多少,浑身伤痕累累的,大概都是跌的撞的,也有树枝子划破的,流了不少血,还在屋里躺着呢;我看你也先回家吧,老林和你娘这两天急火攻心,家里乱了套了,好在病的不重,快回去看看吧,老俩看见你准就好了!”

晚妹依偎着嫂子低头思索了半天,躺在屋里的那个大寿太过蹊跷,一家子透着古怪,可现在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倒不如先回家休养一天再作打算,估计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这两天得让俩哥哥勤往吴家走动,晚上也得有人在吴家守着,人口多了,估计那鬼也不敢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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