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么本想着路过喷涂车间时，去老臧的办公室里要几个免费的口罩，可他还是忘记了。母亲的嘱咐与学校借着教育的名义对他实行的剥削，这些所带给他的压力总是让他分心，那个爽朗幽默的老么在被教育蚕食。
以往，老么走进车间一般都是先去办公室里看一下夜班的生产记录。今天，他想在车间转一圈再回去。机床发出的噪音好像人体的白细胞一样，把老么内心的郁闷一点点的吞噬。他反倒觉得轻松起来。还有飘荡在车间的切削液与机油混合的味道，比起雾霾倒更像是新鲜空气的味道，要知道他以前是最讨厌这个味道的。老么心里想，还是这里好啊，不用吸外面的雾霾，更不用担心前妻会在上班时间打来烦人的电话。此时，让他经常痛斥的地方竟然成了他的净土。
老么在车间里闲逛时，韩孝泽早已到了办公室。他比往常来的都早。离开家上班前母亲让他吃完早餐再走，他没有听母亲的话，刷完牙后随便用凉水冲了把脸就下楼了。他发现这个家失去了安宁，以至于隐约觉得这个家甚至有些讨厌。他知道这个想法有些过分，可还是控制不住这么想。
昨晚，他被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像躺在夏天的热炕上一样难受。妻子嫌弃母亲做饭腌臜，用过的抹布三四天也不洗一次，炒菜的锅用过后只用炊帚刷两三下，从来不用洗涤灵。而母亲呢，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明显是嫌弃妻子事儿多穷讲究。被妻子埋怨的急了，她便搬出自己的那句“三十多年了，我一直是这样，也没见哪个吃坏了肚子。”，总是怼的妻子说不出话来。
刚结婚时，韩孝泽知道母亲一直是处处忍让。这是一个母亲出于为了维护儿子的婚姻，以及她内心里的自卑与寄人篱下的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自卑与寄人篱下被母亲所淡漠，再加上韩孝泽在婚姻中的忍让，以至于婆媳之间的矛盾也渐渐公开化。对于妻子许爱玲，韩孝泽也知道她从小过惯城市里的生活，在卫生方面讲究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对。他理解任何一方，也正是因为理解，让他无言可劝。
早晨出门时，妻子又追问韩孝泽公婆什么时候搬出去，他强忍着没有对妻子发火。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好忍耐些，不然以妻子的强势必然会和他吵起来。他不怕吵架，而是怕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媳妇一直想赶走她。他试图给她留些脸面，同时也是在给自己留脸面。
比起母亲，韩孝泽其实更心疼父亲。自从父亲找到工作开始，他没休息过一天。他知道，父亲是想赶紧多挣点钱从自己这里搬出去。他见父亲每干一天，心里就多一次对自己的责备。今天早晨起床，韩孝泽见父亲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他问父亲是不是工作太累，每每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回答说，再累也比种地轻松吧？还有父亲的咳嗽，虽然最近吃了不少药后有所减轻，可是一直没有治愈。再加上父亲好像又瘦了一些，韩孝泽犹豫着要不要带着父亲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介尼玛受得聊嘛。”老么推门走进办公室。他那一如既往的口头禅打断了正在出神的韩孝泽。
“介尼玛受得聊嘛。”还没等韩孝泽开口，老么又重复了一遍。
“主任，大早晨的，谁又惹您生气了？”韩孝泽抬头看着老么，嘴角挤出点微笑问。
“没谁，我说的是雾霾，介尼玛雾霾简直是没法让人活了。”老么把妻子和学校带给他的压力也一起归咎给了雾霾。
“是啊，这雾霾年年有，冬天一来这雾霾准来，今年好像早了几天，这还没到立冬呢。”
“我估计啊，今年这雾霾应该小不了，搞不好比去年还得严重。”老么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雾霾出神的说。
韩孝泽也看向了窗外，就像老么打了个哈欠引起了他的困意似的。他呆呆的看着远处一栋被雾霾笼罩的高楼，最上面的几层已经看不清了，其它部分隐约着只能看清楼体的颜色和窗户。也许是内心的阴郁，他脑子里不听使唤的突然涌出一个词——世界末日。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只有像LV、普拉达、还有百达翡丽、卡地亚这些名牌才算奢侈品，现在看来，冬天里放晴的蓝天白云与新鲜空气也成了奢侈品。
“限号已经实施了好几年，农村烧秸秆也禁止有些年头了，我就搞不明白，这雾霾怎么就一年比一年严重呢。”老么见韩孝泽正看得出神没有接话，于是又借着雾霾的话题牢骚了一句。
听到老么又开口，这时韩孝泽才回过神。他把头转向老么，说：“这就说明导致雾霾的主要原因不是汽车尾气和焚烧秸秆。这两者只是环保专家找来的替罪羊罢了。”
在以前，被社会环境驯养的像小绵羊一样的韩孝泽决计不会说这种比较硬气的话的。可这两年，他看见胡教授这些从事教育的人都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敛财；还有老板孔祥林与张科长，一个为了降低成本获得更高的利润，一个为了迎合老板从而得到更高的职位，不惜牺牲环境而把漆渣埋入地下。这样太多的不公与丑恶在他的心里早已产生了愤恨。
“空谈误国呀。不知道明天有没有雾霾，照这样下去实在是太难受了，只要一出门儿准他娘的一鼻子灰尘。”
“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应该不会有雾霾吧？”尽管看了预报，可韩孝泽还是不敢确信。
“我看悬，这么严重的雾霾不刮一场大风很难散得掉。”
“也就咱们中国人大冬天的盼刮风。”
“希望明年夏天咱们不用盼太阳。”
两个人很默契的结束了雾霾的话题。老么低头看放在桌子上的生产记录，韩孝泽盯着电脑，右手不停的操作着鼠标检查程序。他们都盼望着今晚刮一场大风把雾霾吹散，好让明天的晴朗改变他们压抑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