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阳光像是夏日吐出的蛇信穿过这栋白色建筑上泛黄的旧玻璃，于是房间里高声谈论的人们就忘了昨夜铜绿色的下水道味。
“你听说过葛兰印小镇吗？那里的人们都养奶牛——像是被墨染过的云朵。”画家轻盈地翻个身，侧卧着对邻床的胖厨师朗声说道。
“葛兰印小镇？我知道我的脑袋到过那里，因为我存有那儿一家酒馆的记忆——真是整天飘着肉味和汗臭味。但我记不起那的土地是什么样子了，我的脚没有告诉我踩在那片土地上的触感。”与那硕大的身躯不符，胖厨师的声音尖而细，说一句话就要喘气，不然他那膨胀如气球的身体仿佛立刻就要扁成一片纸。
“那儿的土地是红褐色的，血液一样，又暖又软，晚霞也很红，我就坐在那画油画。”
“是嘛？啊！我的手刚刚抽了我的脑袋一巴掌。”
“画油画的时候，我的颜料总是不够用，但还好，那颜料是免费的。”
“呃，免费的就是好……为什么我的两个眼球无法同时看向一个地方？”
“因为你太愚蠢了，你的器官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要我说，他们的智慧绝不弱于你。”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我的舌头尤其聪慧，他告诉我去葛兰印小镇喝那种绿色的啤酒，那真的是好味道。”胖厨师陷入了回忆的漩涡，漩涡也是绿色的。
画家轻轻用双手将自己撑起来，坐挺后将头转向窗外，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那是黄绿交杂的色块，再远处是无规则的线条与大段的空白。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眼，于是那些空白就被色彩填上了一些。
“你为什么会去葛兰印小镇？”胖厨师边观察着自己硕大的肚子，边问道，“那是个偏僻的地方。”
画家说：“因为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那里静悄悄的。在那里，没有奔跑的马，人永远也走不到天尽头。”
“天尽头有什么？”
“有一幅画。”
“画的什么？”
“画的空白。”
“哈哈哈，空白就是可爱的葛兰印小镇。”
于是我们就再也无法知晓他们后来谈论了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