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仪,这是一个被世人误会最深的民国女子,一个徐志摩眼里的“乡下土包子”,逆袭成长,沉默里是隐忍,卑微里尽显高贵,她是一只蛹,在怆痛里破茧成蝶。
01
张爱玲说:“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到异性的爱,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点贱。”
无论是过去的男权社会,还是今天的看似女性的自我解放,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他们从骨子的审美还是离不开男性的目光。就像林徽因,因了一众优秀的男人的追捧,似乎就更显女性魅力了。而张幼仪,因为一代才子徐志摩的抛弃,就更遮了她的光芒。
民国时期,很多婚姻仍还是奉行“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张幼仪和徐志摩就是这样结合的。
说是父母之命,实则是张幼仪的四哥张嘉璈的主张。张嘉璈当时任浙江都督秘书,他在巡视杭州一中时发现了才华横溢的徐志摩,于是有心做媒。张家家世显赫,徐家当时也是硖石巨富,这桩婚姻,双方父母都很乐意。张幼仪母亲为了成全这们婚姻,生生地把张幼仪的生辰改了,把属鼠的张幼仪改成了属狗,凑成了一对“天作之合”。
这桩婚事,成了父母安排的“命中注定”,却成了张幼仪一生的痛。
当徐志摩第一次看到张幼仪的照片时,徐志摩一脸鄙夷地说了句:“真是乡下土包子。”从此,“乡下土包子”就像是一个标签贴在张幼仪的身上,张幼仪想撕都撕不掉。
深受新思想影响的徐志摩崇尚自由恋爱,从心里一直不肯接受张幼仪,但还是没有违拗父母之命,于1915年极不情愿地和张幼仪完婚。
婚后,徐志摩除了为延续徐家香火,履行了做丈夫的基本义务之外,几乎没有拿正眼瞧过张幼仪。他求学在外,很少待在家里。即使在家里,他也不会给张幼仪多少相处的时间,他宁愿一个人在书香里迷醉,也不愿和她只言片语。他甚至从不掩饰自己对张幼仪的厌恶的态度,毫不保留,赤裸裸地鄙夷轻视,让张幼仪能像个犯错的孩子,局促不安。
对于张幼仪来说,徐志摩给他最好的温柔,莫过于当她半夜醒来,可以看到在另一半床上,他那张熟睡的脸。这个时候的他,因为闭着眼,看不到任何鄙夷和轻视,平和中透着生气。
天真的张幼仪以为生下孩子,徐志摩会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的是,完成了父母抱孙子的心愿后,徐志摩就此远走他国,撇下她一个人。此后徐志摩的每次来信,问候父母,问候孩子,就是从未在信中提及过张幼仪。
尽管她温良恭顺,从不违逆他,尽管她精心料理家务,细心奉养双亲,然而,在徐志摩的眼里,她木讷,无趣,比不上林徽因的知性雅致,也没有陆小曼的曼妙风情,她所有的优点都成了缺点。
直到一天,徐志摩来信,信中居然提出让张幼仪去海外陪读,张幼仪虽然满心欢喜,内心又是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徐志摩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还是有其它不得已的原因。
当张幼仪乘坐的那艘船靠岸,甲板上,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张幼仪后来回忆这段往事说:“虽然我从没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可是我知道那是他,他的态度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会搞错的,因为他是那些接船的人当中唯一一个满脸写着不想到那儿的表情的人。”
关于徐志摩离婚,有人认为是因为一代才女林徽因的出现,他移情别恋了。如果是移情,至少说明徐志摩是曾对张幼仪有情的,但事实上更为悲情的是,徐志摩似乎从未爱过张幼仪,这个写下《再别康桥》,满腔柔情的男子,这个在朋友眼里的谦谦君子,对张幼仪却是异常绝情。
02
两人在沙士顿住下后,徐志摩照样过着自己自由洒脱的生活,张幼仪不得不像个女佣一样操持家务。不久她怀孕了。此时徐志摩近乎疯狂地迷恋林徽因,林徽因就像徐志摩笔下“波光里的艳影”,始终在他的心头荡漾。他哪里还能接受张幼仪肚子里的孩子,一听便说:“赶快打掉。”
张幼仪怯怯地说:“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的!”
徐志摩冷冷地说:“还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的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
天真的张幼仪当时竟然以为,打掉了孩子或许是徐志摩认为的新派做法,自己这样做了,或许徐志摩就肯接受她了,于是四处打听打胎事宜,没想到的是,徐志摩却从此消失了,像丢弃一块抹布一样,将张幼仪一人丢在沙士顿。
一个女人,怀着孩子,却被丈夫遗弃在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该是多么无助。无依无靠的张幼仪无奈之际,给二哥张君劢写信求救,在二哥的安排下,张幼仪来到巴黎,后来又去了德国,生下孩子。徐志摩明知张幼仪的去向,却没有理睬。只是在要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才找到柏林。
明知道徐志摩离婚是为了追求林徽因,张幼仪还是签下离婚书。徐志摩真的成了他当初说的那样,成为中国近代离婚第一人。看着张幼仪签下离婚书,徐志摩兴奋地主动抓起张幼仪的手道起谢来。多少次,张幼仪希望得到丈夫拥抱,爱抚,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丈夫握住她的手,居然是谢谢她离开他。心情大好的徐志摩跟着她去医院看了小彼得,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看得神魂颠倒。可是,张幼仪后来回忆说:"他始终没问我要怎么养他,他要怎么活下去。"
张幼仪这样形容自己的一生:“我是秋天的一把扇子,只用来驱赶吸血的蚊子。当蚊子咬伤月亮的时候,主人将扇子撕碎了。”
或许,在徐志摩的眼里,张幼仪甚至都不曾是一把扇子。
张幼仪曾缠过脚,但不过三天而已,实则是一个天足女子。但在徐志摩眼里,张幼仪就是一个“小脚”女人,她的思想和灵魂是缠过脚的,她就是一种旧文化,旧传统的标签,和徐志摩的“西服”是不相配的。而这个道理,是张幼仪后来在想明白的。
张幼仪把自己的人生一分为二,"去德国前"和"去德国后"。
去德国前,她什么都怕,怕离婚,怕做错事,怕得罪公婆,怕徐志摩的嫌弃,委曲求全,可每每都受到伤害;去德国后,她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离开徐志摩,她只剩下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她感觉像是眼前的迷雾被拨开,天是蓝的,太阳是暖的,呼吸和心跳都是自己的。
在德国,张幼仪开始自我觉醒,开始深刻地反思自己。她明白,不管生活给了她什么,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在满地鸡毛,一地破碎的生活里,站起自己挺拔的姿态。
她选择留在柏林,雇请了一个保姆朵。保姆朵拉对彼得爱如亲子,这让张幼仪得以全心投入学习和工作,她进入德国裴斯特洛齐学院,专攻幼儿教育。在学校里,张幼仪的手工作业常常得到老师和同学的称赞,张幼仪以前为徐家,为徐志摩做了那么多,都没有换来徐志摩的一丝毫的爱怜和赞赏,而现在,她第一次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得到了赏识。她在德国边学习边工作,她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极其符合德国严谨的工作作风,在德国生活的四年,她找到了在徐志摩那里从未有过的自信。
她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力量,改变着自己。
可是命运似乎还是不肯放过她,1925年,可爱的彼得的去世,这让张幼仪遭遇了人生最沉重的怆痛,离婚,丧子,人生最晦暗时光,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来,一切都跌落至谷底。
电影《冈仁波齐》配有朴树的一首歌《The Fear In My Heart》:
就让我,来次透彻心扉的痛
都拿走,让我再次两手空空
只有奄奄一息过
那个真正的我
才能够诞生
就像歌词唱的那样,痛到不能再痛了,失去得一无所有了,这个时候的张幼仪,反而像是被激发了多年蕴藉的力量,开始蓬勃地生长起来。
回国后的张幼仪凭借一口流利的德文,受聘在东吴大学教习德语。后来又出任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借助四哥的人脉,敏锐的商业头脑使得女子商业银行走出困境。曾经被徐志摩视为“乡下土包子”的她还担任了云裳服装公司的总经理,“云裳”几乎成了服装私人订制的代名词,成为上海时尚汇集地,引来众多名媛光顾。徐志摩也兴奋入股,还号召朋友们入股。
说来很奇怪,曾经做夫妻时,俩人几乎无话可说,离婚后,反倒能融洽相处。
她的改变,令他吃惊。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张幼仪真是一个有胆量有志气的女子,她真的什么都不怕。”
从结婚到离婚,张幼仪的内心一千次一万遍地向徐志摩呐喊:“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可是,任凭她在心里泪如雨注,歇斯底里,徐志摩永远看不到,听不见。而现在,徐志摩终于肯欣赏她了,只是,她已然不在意了。她积攒了许久的光,终于让自己闪闪发亮,却不再是为了徐志摩能看见她,而是为了照亮自己前行的路。这个时候的张幼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爱画地为牢的她,她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女子。
高晓松曾在《晓松奇谈》里说过这样一段话:
“过去无论是灰姑娘、茶花女,或者杜十娘,几乎所有的女性形象,最后都需要爱情的救赎,需要一个男性的世界来救赎。”
而张幼仪颠覆了女性成长套路,爱情,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可以活出女王的风范,女王,放眼看去,不在是局限于小情小爱,而是自己的未来。
03
张幼仪一生为人宽厚,真诚,善良,这个女人似乎从不懂得和别人计较。
她那么爱徐志摩,却还是安静地善良地成全他以独身的身份去追求别的女人,离婚后,还尽心照顾徐家父母,帮助他们处理后事。徐志摩飞机失事后,也是她帮助收拾遗骸,甚至后来还平静地寄钱供养他的遗孀。
她难道就不懂得去计较吗?张幼仪并不是傻瓜,她不是不懂得计较,只是不愿意去计较,她大气得像个女王,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坚持自己的善良,没有原因,不问结果。
晚年张幼仪曾被问及爱不爱徐志摩,她答道:"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个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的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这样的回答,朴质无华,谦逊里渗透着自信和剽悍。
1953年,一名叫作苏纪之的医生走进她的后半生。寡居多年的她,像她二哥所希望的一样,遵从内心的感受,有了第二次婚姻。1972年苏医生因肠癌去世,张幼仪去了美国,平静安然地度过了自己的晚年。
张幼仪的一生,经历了女人最惨烈的痛,却在怆痛里盛开了自己,逆袭成王。
张幼仪曾说:“我应该感谢徐志摩,如果没有他的绝情,也不会有后来我的改变。”
有人说,一个天才住在你的隔壁,你会骂他是疯子。如果你和天才一屋子生活,被逼疯的可能是你。然而,张幼仪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说过徐志摩是疯子,也没有被疯子逼疯。天才没有给她光环,却给了她一副巨大的阴影,而她依靠自己活出了出彩的人生。
严歌苓说:“靠父母,你可以成为公主;靠男人,你可以成为皇后;只有靠自己,你才可以成为女王。”
张幼仪,她家世显赫,又嫁了一代才子,如果她死缠烂打,无论如何也不会过得太差。可是,纵使半生坎坷,一世不易,她靠自己的力量,活出了女王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