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水
01
我不是被隔壁父亲的咳嗽声驱散睡意的。
很早我就醒了在看寓言故事«乌鸦喝水»。并盘算着怎么样才能随姐姐一起去赶场。吃白糖棒冰,也许米卖得好,姐还会给我买绿豆的呢!
我姐已经上大学了。还是北京呢!那里有天安门。姐很能干。左邻右舍都夸她。她也成了家里的骄傲。我都知道家里有些主张都是她作的。她也很宠爱我,还说带我去看天安门。去赶集,跟她说是捷径。
我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跑到姐房间里,“姐,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赶场好不好?”“毅宝,你不能去,你留在家里放水。”隔壁传来父亲权威的声音,还夹杂着咳嗽。我后悔自己声音太大,乖顺的姐没有表态。
我悄悄地说,“你买冰棍我吃。”
我试着跑到父亲的床前理论。他并没有听我说。只是边咳嗽边叮嘱我怎么放水。我不情愿地听着。放水我也不是第一次。家里那几块田也是很熟悉,那水路更是清楚明白,那是我夏天抓鱼,秋天挖泥鳅的好场所。
02
吃过饭。我就挑了一把锄头。我本来喜欢用铲子。我认为野外用铲好,我捉鱼时就爱带着。父亲喜欢用锄头,家里那把锄头,那个柄我很喜欢,已经溜出浆来的那种。
出门的时候,姐与妈在装米。父亲在摇着床咳嗽。母亲好像还嘱咐了什么,似乎是要热饭给父亲吃。想着冰棒,我就像长大的鸟,快乐地飞在旷野。
今天的太阳毒。我并不怨恨这样的天气。我喜欢夏天。夏天会给我带来很多乐趣。夏天有很多有趣的事:捉鱼、扑蝉。吃的东西也多。当然更有趣的是玩水。
捉鱼我会常到猴子堰。猴子堰很怪。无论你什么时候,只要你有兴趣抓鱼,将水搞干,你就会有收获。
捕蝉的乐趣。一是网蛛丝。每天我总比同村的人起得早,到几个固定的地方去网丝。网到带着点点露珠的蛛丝是很快意的事。二是粘蝉。用那带着新鲜的蜘蛛丝网,慢慢靠近蝉翼。粘下来的是喜悦。
戏水我们喜欢到鹅颈塘。鹅颈塘俯瞰就像一只大天鹅躺在田野。她的颈弯曲而长,水不深是我们伙伴的乐园;她的肚子肥大,水很深那是那是丰收的摇篮,深水区我们不去。。
03
我家的田很多。为了多收点,且多是种两季。后垄的田,有鹅颈塘护着,不用放水,离家也近,好照顾。
要放水的田在百子富。很远。过八分坎。
过八分坎,我是有点胆怯。那片区域,有些非正常离世的土坟,晚上闹鬼。
百子富的田是组里的畜牧场废弃后开辟的。灌溉系统不行但很肥沃。水路很长。旱涝不保收。季节上来说,水稻现在不用放水。正是浅水分蘖期。看样子天要晴很久,水稻若进入扬花期需水。缺水灌浆会出现空壳多,否则父亲不会催我来。
我到百子富。碰到了驮大公准备回去。他家的田里已经是满满的。其实这里离家有八九里远,路不好走,大都只种一季,有些干脆没种,父亲却捡了种,只帮他人缴纳农业税。七十多岁驮大公更爱种田。
我家的田有几块不在一起。放水要从别人田里过水。比如‘八升’,就要从驮大公家的‘葫芦丘’过水。他田里水是满满的。我要从他上面的田里放水下来。而这些水又要从更远的香洼塘里放下来。放水要从上往下一田田地放。
香洼那口山塘的水已经很浅了。阴管也敞开了。我望着那山塘,其实还是期待他早点放干。放干就可以捉鱼了。
我从上面小心翼翼地放着水。看着水慢慢地流向下一块田,就再挖开一块田缺口,那水就像下楼梯一样。
当我到驮大公田的时候,我发观那“老头”鬼精地还没走。
我按父亲教的跟地他客气了几个回合,“大公好!从你田里过下水。”
“你爸最近也没有起床啊。你家里田,再不放水,我田里要是撒了肥料,就不好了。”
“我爸说了,你田里撒肥料,就要我等等。”
“现在影响不大。”
驮大公也很热心,帮我把水路打畅。我是跟他一起回来的。
一路上驮大公交代“水放满了要从下面的田缺口收起。”
在路上他还夸了我姐会读书。
“今年的米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过几天也去卖米。”
过八分坎的时候,他还有意把我让到他的前面。虽是中午,大太阳照,我还是会有点胆怯。从这里过,特别是有意无意看到那些无名的小土坡。最心悚的是滚子老婆的新坟。边上的白灰太阳底下特白。他老婆是喝农药死的。
04
我本来是不想回的,可母亲出门时,要我热饭给父亲吃!我还是回来了。
到家时,文亲是在咳了之后的休息,他带喘地问我,“哪个田里有杂草?”
“香洼塘里还有多少水?”
我一一模糊地答着。其实我也关心香洼塘里的水。那个塘听说几年都没有干,干了一定有鱼抓。
我到厨房。揭开锅。饭就在锅里没有打起来。几个菜也放在饭上,还有余温。
父亲在里间问“饭冷了没有,就那么吃吧!”
我给父亲盛了一碗,夹了菜。端到他的床前。再自己也盛了。
父亲边吃边滴咕着,“你姐姐与妈妈卖米,可能快要回吧!不知到她们中午舍得吃什么。”
“能卖到一块一。可以卖到多少钱?”
我只是想着冰捧和吃完还要去收缺口。
中午的太阳很白。我也没有午休的习惯。我不怕太阳,再次如其说是扛着锄头,不如说是扛着太阳出去。
05
当我再次来到田野之时,最下的‘八升’已经放得差不多。驮大公的‘葫芦丘’却浅了许多。损人利己的事不能做。我沿着水路逆流而上。发现水流了在放漫。赶紧“收缺”这是父亲的教导。说明上游已无水了,我从下往上一个个堵缺。
我翻过一个不小的土坝,在坝上看香洼塘已剩下一个锅底了,塘水已平阴沟底。
我很庆幸父亲有先见之明,让我来放水。更高兴这样的太阳晒,如果哪家田急要水,就会来抽水,就可以下去抓鱼了。
一个苦恼也在我心中。
放水把别人的田里水放了怎么好面对邻里,望着那锅底,真恨不得将它倒过来。
06
我脱了衣服,也包括裤头子下水了,当我下水那一刻,我似乎感觉到阴沟里的水大了。
这也是我下水的理由,乌鸦喝水的课本我还保留着。早上也看过。
夏天山塘的水,奇特。表面的水有点烫。水下是冰凉的。水面是太阳晒的,水下应该有山泉。我很小就学会了游泳。也很早就体会着夏天的水。
我时而沉下享受山泉的浸润,时而浮上恩受太旧的炙热。
我喜欢这水。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条鱼儿。不是待抓的那种鱼儿,而是快乐戏水的小鱼儿。当我像鱼儿下沉的时候,那山塘水面上涨,放的水就大;当我狗刨时那水是兴奋的,水也会向外冲,汇向我欠邻里的田里。我左冲右突与那水兴奋着。
在太阳偏西的时候,我想着姐姐的冰棒再次潜下。潜下就没有起来。与那山泉交换着温度。与那水互换着体积。
07
后面的事我是听说的,是那个驮大公把我从水里捞起来的。姐姐与妈妈没有卖掉米。姐姐帮我买了冰棒,已经化了,没有绿豆只有水和棒子,我没有吃到。那个棒子是木片的,随我去了八分坎。
如果说还有后面的事,那就是我姐组卖米回来的晚上起,每晚都习惯性躲在被子里哭。
08
后记。此作品源于朋友圈,北大一学生《卖米》。听说感动了很多人。可惜天嫉英才,作者已在天堂。我于2018年9月7日夜,写了初稿。9月28重抄了。
当我续后面的情节时,手在抖,几乎写不下去。我不希望生活如此残忍。在疫情阻击战不眠的夜晚,把草稿打成了电子版。
我想世间定有更多悲情。
邦起2020年02月06日夜于城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