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津到烟台有多远?在我出发征服这段旅途之前,这是一个庞大到没有边际的概念,是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是沿途一望无际的田野,是车窗外飞过的数不清的电线杆。现在这个庞大的概念已经慢慢缩小具体化到我身后的一座座村庄,一座座加油站,一条条公路,且正在被我继续一寸寸地蚕食,如果我能顺利的到达烟台的家,这个概念将从此被我抛在脑后,不再畏惧忧虑,再次登上回天津的火车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感叹:“啊!又要走这么远啊!”
在320省道上极速奔驰的很爽,许多大车小车被我相继超越,让我有些不舍得停下来,速度总是这么让男人迷恋。速度说:“迷恋个屁,别他妈在这装丫挺了,赶快吃饭去吧。”我乖乖的在路边的一家小饭店停下来,进店吃午饭。
店里只有两个大汉在吃饭,天气热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两人都只穿了件白色小背心,高谈阔论。从店外停的三菱越野来看应该也是路过的。点了一碗羊汤和一张饼后,我走到水龙头前想洗把脸。在墙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断子绝孙了”,自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戴的歪歪的棉帽子,乌黑的脸,脏到有些模糊的眼镜,因疲惫而略显沧桑的表情。还好在洗过脸后发现刚才的乌黑主要是因为脸上附着了大量的灰尘和油污,我还是有希望娶到媳妇的,心里略感宽慰。
路边小店做的羊汤还是很不错的,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喝的羊汤,那时候每到村里赶集我都要跑到集市上喝一碗羊汤,边喝边冷眼看身边的人熙熙攘攘,感觉自己像个大人了,特装。本来在这种我感慨万千回忆往昔的情形下,应该是这样一种情景:我坐在庭院的凳子上,身后有棵大树,叶子不断落下。我抚摸着膝下孙子的头,抬头望着天边的夕阳,让余辉洒满我的皱纹,我用略带沙哑沧桑的声音,慢慢地说:“爷爷小的时候啊,特装逼…….”但现实的情景是那两个大汉用手抚摸着自己半球形的肚子,说:“我操,真他娘的饱。”这让我相当不爽,那两个大汉已经聒噪了很长时间了,声音又大又难听,用当时南非世界杯流行的乐器来形容就是两个穿上背心的呜呜祖啦。我觉得我应该用力拍一下桌子,看都不看他俩一眼,淡定地说:“哪来的两只不识趣的野鸟,扰了爷爷吃饭的雅兴。”如果他俩没听见的话我就再说一遍。听见后估计一个会说:“哪来的傻逼,这天儿还穿厚外套戴棉帽子。”另一个说:“别管他,估计是个搞行为艺术的。”第一个说:“艺术个屁,走,过去削他。”然后我连屁股都不抬,先一个锁喉制服一个,再来个小擒拿制服另一个。他俩应该会马上跪地求饶,我再趁势打劫,说:“把你俩的车钥匙交出来。”然后我开着他俩的三菱越野荣归故里衣锦还乡……算了,先回去考出驾照再说吧,这次先饶了他俩。
早在经过沧州的时候,爱车的发动机盖上就掉了一颗很大的螺丝,透过螺孔我都能看见里面白色的飞轮旋转,如果不慎有颗石子落进去,我说不定就会像那飞轮一样在空中旋转。所幸一路无事,在穿过寿光奔向潍坊的途中,爱车再次遭遇麻烦,这次一起掉了四颗螺丝,脚踏基本没有了任何支撑,我的两脚只能悬空,这让我相当痛苦。坚持悬空走了十几里路后,终于在路边看见了一座小村子,我立刻冲进村子,祈祷那里有摩托车修理铺。
此时是午后两点,正是村民们在炕上打瞌睡的时候,我经过多方打听,艰难寻访,终于找到一户人家,据说这家的男主人在业余时间经常修摩托车。在探访的过程中有个大娘不知何故让我到他家去给他装电视天线支架,我只能耐心跟他解释摩托车脚踏和电视天线支架不是一回事儿。大娘走后不久,相继又有五六个人来找我装电视天线支架,有骑着三轮车带着孩子来的阿姨,有骑着电动车来的大妈,还有骑着摩托嘴边还沾着西瓜种的大叔,总之都是借助交通工具风风火火地赶来,生怕让我给跑了。这让我相当无奈,定是一开始的大娘回去后奔走相告说:“老少爷儿们快出来啊,政府终于管咱们了,派人来给咱装有线电视啦!”
在探访到的人家门前站定后,我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说不定此时修车的师傅正在午睡,我打扰了他,可能一怒之下就不给我修了。但现在这里的师傅是我继续赶路的唯一希望,我鼓起勇气喊了两声:“师傅!师傅!”没人回答,我又继续加大嗓门喊了两声:“师傅!师傅!”还是没人回答,不过如果此时突然从院子里传出来一声:“悟空!你又在调皮!”我定会崩溃的。我又加大嗓门喊了两声后,修车的师傅终于懒洋洋地走了出来,一脸的不快。在看了我的车后,师傅说:“你这个需要的螺丝太长了,我这没有。”说完就转身走回院子了。我推着车默默地离开那户人家,开始还有些气愤,但很快被忧虑取代,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本来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下冒出了许多鸡皮疙瘩。我抬头仰望苍天,楚霸王当初大概也像我一样绝望吧。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以前有人发给我的一条励志短信,内容大概是这样的:作为一个男人,当你遇到挫折的时候,就低头看看自己的二弟,他能短能长,能软能硬,能屈能伸……后面还有许多我都忘记了,但记住这句已经足够了,多么有哲理的一句话,我备受鼓舞,转身推车回到刚才的修车师傅家门前。
喊了两声师傅后,那大哥再次懒洋洋地迈着四方步走出院门出现在我面前。
师傅:“我不是告诉你我这里没有了吗!”
我:“师傅,麻烦你再找一下吧,说不定有呢。”
师傅:“我自己的东西还能不知道吗!肯定没有!你赶快走吧!”
我:“师傅,您帮我下吧,我被困在半路上了,您要是不帮我的话我真没法回家了。”
师傅瞪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回到院内。
我继续在他的院门口等。
过了一会儿,师傅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根长螺丝,说:“我找了半天就找到这么一根,说不定还不够长,你快走吧,我帮不了你。”
我备受挫折,绝望到想哭,再次转身推着受伤的爱车默默地离开。
没事,这算什么,实在不行我推也能推回去!我咬牙鼓励自己,跨上爱车继续两脚悬空离开了小村子。
走了几里路后,我发现这真不是装装逼就能挺过去的困难,如果一直这样把重量全集中在屁股上走到烟台我肯定会肛裂的。
只有再去找那位师傅了,一根也行啊,聊胜于无,说不定一根也能坚持到我碰见下一个摩托车修理铺呢,我大声跟自己说。
再次来到那位修车师傅门前时我心里委屈的不得了,以前哪里受过这等气,只要有一次我就会潇洒地转身然后老死不相往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三顾茅庐。
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声调,再次在人家门前弱弱地喊:“师傅!师傅!”
嘴上虽然是弱弱地喊,心里却将那师傅骂了个狗血喷头,娘的,真他妈的当自己是诸葛亮了。
而此时里面的师傅估计也在想,妈的,比刘备还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