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我是分两次才读完的,大概是开篇有些拖沓和人物略为繁杂,所以第一次并没能读完。最近花了几个难熬的深夜陆续看完,前半部仍然有些雾里看花似懂非懂,虽说是个理工女,但我逻辑思维确实不算太强,并且对于文章的政治背景不甚了解,所以要将其中的人物关系一一理清略为吃力。
比如,楚娣和绪哥哥,一开始怎么也不懂,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姑侄间不得见天日的不伦关系;再比如,蕊秋和楚娣这对思想前卫又有些综复杂的姑嫂牵扯……
不过迷迷瞪瞪倒也坚持读了下去:九莉成年,搬离父亲的寓所,到三姑和母亲共同租住的公寓同住;因战乱不得停止学业,并开始以写作为生,接着遇见邵之雍……
反射弧略长的我这才慢慢进入了情节。
说起张爱玲,大概你我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她与那个“让她低到尘埃里,却在尘埃里开出花来”的大名远扬的汉奸——胡兰成的那场倾城之恋吧。
《小团圆》是本自传体小说,写实成分远大于张爱玲的任何一本著作。毫无疑问,文中的盛九莉即张爱玲本人,而邵之雍的原型则是胡兰成。
可能是我最近受个人情绪上的影响,视角也有些不同,读完《小团圆》,感受最深的反倒是最后几章带过的九莉和燕山的那一段情。
总觉得,燕山之于盛九莉来说,应该才是最珍视和不忍诉说的痛处。
也说不清是哪来的笃定,也许是我主观地以为自己和九莉是有某些相似的,敏感、多疑与内心恐慌和不安。于是我便自以为是地觉得,大概在情感上,我们也是有一些共通之处的。
比如,与那种明里暗里欲说还休的情感相比,能堂而皇之当众诉说的关系,不能说更为寡淡单薄,但至少,在心里是属于已经过去的那一部分。
很小便听说过张爱玲和胡兰成的那段乱世之恋,但实际我对她却不了解,这也是我第一次完整地读她的作品。
因为想知道燕山这一人物到底是事实存在,还是小说的合理虚构。于是,深夜里我去搜了不少资料。虽说有一些人物形象的虚构与掩饰,但燕山的原型应该是与张爱玲有过不少合作的电影导演——桑弧。
我想,自张1995年逝世后,《小团圆》的出版应该在文坛,至少在千万张迷的世界里,是极为轰动的。毕竟,在我看来,张爱玲与桑弧这一段才被披露的露水烟缘,就足以引起一番不小的惊澜。
日本战败后,胡兰成遁入浙江腹地。张爱玲惦记他,在冬天里,做了件翠蓝的棉袍作为行装,沿着他走过的路,迢迢苦旅,千山万水,奔赴到他藏身的小城。
见了面,来不及诉说别情,她就要开口跟他谈,让他放弃新欢小周。胡兰成错愕而得意:这九天玄女般的女子也会吃醋?却始终不松口。
张爱玲发现,他在逃亡路上,又身手麻利地搭上一个范秀美,做起了有朝一日重见天日三美团圆的清秋美梦。
《今生今世》里说,张爱玲是哭着离开的。
许多年后她写道:“那痛苦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一天到晚开着,日夜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一醒来它就在枕边,是只手表,走了一夜。”
她食不知味,靠喝美军留下的大听西柚汁度日,有天在街上,她看见橱窗里走来一个苍老的瘦女人,都被自己的憔悴吓了一大跳,因为营养不良,她的例假几个月都没来。
张爱玲在心情最为灰暗的时候认识了桑弧。感情方面陷入绝境,经济上,她也面临极大压力。具体怎么着,小说里没说的太细,只是抗战胜利后,张爱玲和汉奸胡兰成的交往成为重大人生污点,有报纸想借她的名字招揽读者,不曾想惹来骂声四起,小报倒是不惧这个,她又不屑与之为伍。一时间创作陷入低谷,生计便成为问题,为了省钱,她连电影都不看。
偏巧有电影公司想将她的一部小说改编为电影,老板用汽车接她去家中商议。许多年后,她依然记得那天自己的着装:“一件喇叭袖洋服本来是楚娣一条夹被的古董面料,很少见的象牙色薄绸印着黑凤凰,夹着着暗紫羽毛。肩上发梢缀着一朵旧式发髻上插的绒花,是个淡白色条纹大紫蝴蝶,像落花似的快要落下来。”
女人常常能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爱人的样子,就是要爱上的样子。
总觉得九莉之于燕山的情感,比起和邵之雍的张扬轰烈,要显得更慎重,与小心轻放。
同为女人的直觉吧,总偏执地以为这样欲说还休的一段情感,才是最难以过去和不禁要心生遗憾的,甚至于她本人来说,都可能不太忍心直视的。
有研究张爱玲的学者曾多次拜访桑弧,年事已高的桑老态度据说是“很小心、很机警”。直到2004年桑老去世,他都至始至终未提及与张爱玲是否真实有过那样一段柔肠百转的过去,有生之年也从未发表过纪念张爱玲的任何文字。
我猜想,在感情的世界里,最不愿直言的,才是最最过不去的吧。
桑弧之于张爱玲,和胡兰成之于张爱玲,在我看来,还是有着极大区别的。
回到小说《小团圆》来说吧。
邵之雍作为九莉人生的初次恋爱,且又是个历经人世的中年男人,既有父兄的沉稳和安全感,又不缺乏其该有的浪漫与挑逗。作为日夜周旋在各色人马的信息枢纽,邵长袖善舞,为人圆滑极会处事,对于女人更是拿捏的又稳又准。女孩子本身天性中带着对爱情罗曼蒂克的想象与期盼,另一方面又自小缺乏来自父母家庭的关注,九莉这样多情而敏感未经人事的小女生被他吸引也是情有可原。
于盛九莉来说,不可置否,邵之雍是她最深爱的男人。可到了文章最末,我个人却觉得,燕山才应该是她最最期盼与之执手终老的那位。家世清白、漂亮内敛,身边没有那些蜂拥而至的莺莺燕燕。
然而,对于九莉这样一个敏感细腻的女子来说,面对燕山,她又是心怀自卑的。因此前与邵之雍的那段人尽皆知的关系,让她在心理和生理上都感觉自己成了“残花败柳”。
她靠在疼躺椅上泪珠不停的往下流。
“没有人会像我这样喜欢你的。”她说。
燕山要和一个漂亮的小女伶结婚了。
九莉笑道:“预备什么时候结婚?”
燕山笑了起来道:“已经结了婚了。”
立刻像是有条河隔在他们中间汤汤流着。
他脸色也有点变了。他也听见了那河水声。
最伤人的爱情到底是哪一种?
是鄙夷、冷笑、争吵、心碎、互相痛恨?还是从未开始也就谈不上结束,无始无终,拾不起放不下说不清道不明的?
前者只要伤心一次就好,后者却会留下永远的悬念,无尽的辗转,确定后再推翻、推翻后再确定的猜疑。张爱玲把那心情写在《小团圆》里:“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也许,有的情感之所以百转千回让人想起便心酸,最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明明可以善始却原因各种,最终未得以如我们所愿的那样发展吧。
就好像有首歌里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2016.04.15 01:39
广州.番禺.祈福新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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