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可她却恨极了这样的天气,每次出门前,总爱拿出那柄江南的油纸伞,在窗台踮脚张望。她的家,从里到外,恰似烟雨江南,藏着一段风细柳斜、欲语还休的心事。
她拥有一家古色古香的茶室,晨起扫尘,暮时闭门,烟花三月,适逢伊人。刚砌好的茶,如那日午后庭院里的腥香,与云边的光亮,交相辉映。纠缠着氤氲的热气,无边的蔓延,唤醒梦中人,也正是因为室内白色的轻烟,梦中伊人,淡淡而来。一盏茶,由暖而凉,片刻而已。却在她敏感而细腻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一道天幕下的日光,一场同春风的邂逅,一段心与心的旅程。咫尺天涯。
在无数个撞上那一汪如水的目光的时刻里,她都没敢直直的看过去,只得漫不经心的擦肩而过。他们有好多时间相见,两个人却都做不到相视而言。她,是悠悠河畔的一颗鹅卵石,需等上绵绵春雨的洗礼、侬旧岁月的冲刷、加上乍暖还寒的浸润;始得初现了娉娉袅袅二月初的光泽。如今,那锋芒毕露的女子正翘首企盼着有那么一个人,懂了她的心思、诺了她的无言与多情、许她今生与来世,在春意渐浓、万物生情的时节里,执子之手,与子成说。
他,是远处的风景,可望不可即;是依依江南的烟柳,愁肠百结,自生自落。也曾花团锦簇,也曾花叶萧条。因那日夕阳余晖的牵引,让他留意到街尾的茶坊。桃花般的相遇,装帧出日后漫天蝶舞的回忆,所以他才会在起身离开的瞬间,留恋一场,拉扯出一条在往后的日子里欲盖弥彰的相思。他喜欢那条街的树,长得比南街的更盎然;他喜欢那条街的花,开得比北街的更艳、更香;他喜欢那条街的阳光,比东街的更明媚、温暖;他也喜欢那条街的人,比西街的人笑得更清浅、从容。他抬手、提笔、写就他们的重逢与宿命。写就他们的今生与来世。
此岸越远,彼岸越近。几年风雨,一朝梦。
又是一年江南春,古典的案台横在店的中央,窗台间,流转着淡淡的回风。她抖了抖雨水,将纸伞收好,立在窗台下。窗外,只有一种颜色,叫相忘。回廊边,桃花夭夭,有客人随即而至,她才注意到屋外的雨不见了踪迹,檐上的雨水,哒哒作响,檐下的故人,端姿自持。想了这么久,自言自语了那么些次,终于下定决心,敞开心扉,可……。那场燃烧在她心尖的大火,那段她无法言说的故事,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那么久了。他,也清醒地想过,如莲般的女子,恰似江南的云烟,实在可贵,自己不曾扬名,不曾为她而做过什么,只得每天用尽力而为来安慰自己,不管怎样,就这一次,他已醉在与她的回忆里,压上全部的青春做筹码,勾兑出了狂歌当哭的勇气与力量,摊开手掌,阳光菲薄。我去说了,她……
她苦苦等待的甘霖,一路分花拂柳。
他痴痴找寻的背影,已在彼岸清晰。
他在许愿石上刻:但愿你,静含你美在红尘之外。
她在自己心上说:宁可我,永远只与你隔岸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