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一个小小偷
上小学一年级时,很想有一支圆珠笔。村里代销店里就有,五颜六色的,就摆在柜台上的盒子里。我不知已经问了多少遍了:两毛七分钱一支。
因为那时家里穷,母亲一定不舍得给我买。几分钱一支的铅笔,她还老是嫌我用得快。可同桌的那支圆珠笔实在是太诱人了,写出来的字那样清晰,而且不用像铅笔那样每天用刀削。儿时的我是很聪明的,没过多久,我就想出了办法。
星期天上午,母亲到田里去了。犹豫了好几次,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拉开了堂前香机桌中间的抽屉。我知道,母亲的钱,全部锁在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我的手小,能从抽屉间的夹缝里钻进去。
果然,很顺利地摸到了一张。用手指夹出来一看:是五毛的。不行,太多,母亲会知道。
又夹出来一张,是一块的,更不敢要。
……
手被桌子的木橙拉得生疼,买圆珠笔的钱终于凑齐了:两张一毛的,一个伍分的,一个贰分的。
好险,我刚把抽屉弄好,母亲回来了!还好,她忙着去把鸡食,没发现我的紧张。
钱终于到手了,可我不知道把它们放到哪里。放在口袋里吗?不行。母亲几乎天天晚上为我洗衣服,一定会看到。藏在书包里吗?更不行。万一父亲回来检查作业时发现了怎么办?
下午,母亲又去干活了。我也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把钱用塑料布包好,埋进了大门口树下的土堆里。
几天过去了,我却不敢去买笔。母亲见到了圆珠笔,一定要问哪里来的。要是因此发现钱少了,那可不得了——母亲的洗衣板虽然没有父亲的绳子厉害,也够我受的!
整整一个星期,每次走到大门口,我都不敢向那个土堆多看一眼,仿佛里面埋着地雷,一不小心就会爆炸!
又到了星期天,还是我一个人在家。我决定把钱挖出来,放回去。可我用铁铲把那个不大的土堆翻了个遍,裹着钱的塑料包却怎么也找不到!愣愣地站在土堆上,我傻眼了,懵了。是我埋钱时被人看到了,挖跑了?是哪头该死的猪拱了出来,被风刮跑了?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钱是不见了,怎么办?我还是不知道。
“扑楞扑楞……咚;扑楞扑楞……咚”,货郎鼓的响声把我从痴痴的癔症中唤醒。在以往,这响声对我是很有诱惑力的,我会从家里的墙角翻出一只塑料鞋底或是一块烂铁头,跑过去换回一块胖乎乎的香糖;有时甚至会换来一个里面带花的弹珠呢!可今天我却没那心情。
“扑楞扑楞……咚;扑楞扑楞……咚”,货郎摇着他的货郎鼓远去了。我突然灵机一动,追上去问他:“用破烂儿换钱,不换东西,行么?”经不住我的央求,他同意了,但说好了要比换东西便宜。我飞快地跑回家,东墙根找到西旯旮,能用来换钱的没几个。很懊丧地去找货郎时,他早已没影儿了。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没事的时候,我总要到路边沟、垃圾堆里东扒西挠地寻找,看看有没有能换钱的。伙伴们常常笑我,我也懒得跟他们争吵。唉!谁叫我偷了钱,又弄丢了呢?
两个月后,那货郎又来了。我跑回家抱来了一大堆“宝贝”——用大大小小的塑料布包着的废鞋底、碎铁片、铁丝头、螺丝帽……
货郎挑剔地翻着,不时地把他不要的东西扔出来。我惴惴地站在一边看着,很心疼,却不敢吱声,怕他一生气不要我的破烂儿。
不料,他却很大方,收拾完了,竟然一下子给了我六毛钱。天哪!这六毛钱属于我呀!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呀!
圆珠笔有了;抽屉里的钱还了;还剩下六分,我怎么也不舍得用掉。特意把它们换成了一分一分的硬币,走起路来,它们在口袋里“叮叮”作响,那种声音听起来真美!
我再也不怕父母亲发现我的圆珠笔和钱了;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时,我故意把手插进口袋里,有意地摇着,让我的钱发出更大的声音,向他们炫耀:我有钱了,是我自己挣的!你们不笑我了吧?哼!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知用过多少支各种档次的笔。但童年那支花了两毛七分钱买来的圆珠笔,却永远留在我记忆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