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故事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不知道,因为苍天笑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你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跟老爹相依为命,有那么会幸福日子就不错了。天天还提心吊胆的过着边陲生活。父子俩啊,真是一对苦命人。
可是这老天就是不太放弃这么一个小伙子,他这被黑衣人搂在怀里,跟林冲侠隔着七八十步对视着,林冲侠朝他还射了好几箭。你说这是好运气吧,我不敢苟同,但是你说这是坏运气吧。苍天笑自己也不太相信。
不管怎么说,咱这故事还得继续。这大地上除了远处光秃秃得高山,就只有这仨刚刚还快马加鞭得人。林冲侠这会身上只有一张长弓,立在地上,到其肩头。
“逆贼!你们跑不掉了!尔等还不束手就擒!”林冲侠兴奋得大吼。
这林冲侠从小就不是一个老实孩子,虽然说是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家里当个宝贝宠着惯着,希望以后能当个大官。可是这林家得传统是,小男孩十岁就得接受家训——文武起家,忠肝义胆。所以他从小就以将军为目标被培养着。那上课拽老师胡子啊,烧自己家茅房啊,这些调皮捣蛋的事儿也都做过。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神奇,他十二岁父亲第一次正儿八经要教他一门防身手艺的时候,他就选择了这把柳叶长弓。这柳叶长弓,半丈长,那时候比小林冲侠还高一头多,弓臂用得林家从西域买来珍藏得紫衫木,弓弦也讲究,用牛脊梁上的筋,要小筋成条并且长,(筋端的)结要大而润泽。
就这么一把好弓,跟着林冲侠从小十二长到十七八,出入沙场创下了赫赫威名,在战场上,只要他想射中的敌盔,就没有拿不下得,他也自封自己为小神箭。
苍天笑被搂在黑衣人怀里,他看见林冲侠放肆地狂笑,但是他却无可奈何。只听得这黑衣人嘴里一顿咕噜,声音很轻,但是很有节奏。苍天笑也搞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冲侠看对面两个人一动不动,从倒下战马的马鞍里抽出一把短剑,背起长弓奔向苍天笑。
“啊!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林家军马上就到了!”林冲侠兴奋得大叫。
黑衣人咕噜声越来越大,他突然仰头朝天,苍天笑被他死死摁在怀里一动都动不得。
“受死吧!”林冲侠一转眼已经跑近了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他眼睛中得狂热刺痛了苍天笑。他才是无辜的,他都不知道谁跟谁一伙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可这搂着他的人却一动不动,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林冲侠。
只听得远方哒哒哒得跑来一只白马,无人骑乘。
黑衣人咕噜声更高昂起来。
“看剑!”林冲侠举起右臂,剑尖直指黑衣蒙面男子胸口,苍天笑的面前。
咣咣咣。地面上的石子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林冲侠察觉不对,收住攻势。他一扭头只见那白马怒瞪圆目,四蹄疾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他的背。
咔嚓一声,林冲侠感觉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嗓子里一股浓稠得东西向往一涌。哗得一下,林冲侠吐出一口浓血,然后啪叽一声撞在了一旁的沙地上,翻了几个跟头,不再吱声。
苍天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见这白马距离苍天笑原来还有二三百步的距离,这是这身型一压,四蹄一用力,转瞬即逝,这冲击力把林冲侠直接顶出去好几十丈,还翻了七八个跟头。
黑衣人搂着他站了起来,把苍天笑放在马上,拍了拍马身,白马愉悦得嘶鸣了一声。
“他怎么办?”苍天笑有些担心得问到。
“无妨,一会后边人来了,修养几日便好了。”黑衣人声音有些沙哑,苍天笑听起来感觉像很久没有喝过水产生的沙哑。
“我们去哪里?”苍天笑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父亲走丢,自己被马贼绑架,从林家军和大茶目的战场里侥幸逃生。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投靠谁来走出这么一大片荒凉的地方。但是现在有人愿意来接他,带他离开这里。
“这总比自己最后死在路边好”,苍天笑默默得安慰着自己。
“小娃娃,莫着急,路走着走着,就有了。”黑衣人没有上马,在白马旁跟着。
苍天笑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坐在大马上,这片黄沙土地前所未有的清晰,也前所未有的荒凉,除了一些枯树和死草,连个鸟都飞不过。
这黑夜和一轮明月照着这两个小小的人。
苍天笑小心的偷窥走在一旁的黑衣人,蒙头蒙脸,身形挺拔,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的作风,他踩在沙石上甚至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我怎么称呼你?”苍天笑想找个话题。
黑衣人沉吟了。
“六儿。”
“六儿?”苍天笑很奇怪,这根本不算个名字。
黑衣人没有表示,只是一掰马头,两个人朝着一座小孤山走去。
“那我以后叫你六叔?”苍天笑小心翼翼得问到。
黑衣人摇了摇头。苍天笑还想问问他为什么来救自己,但是黑衣人不再给他回应。
两个人走到月头偏西。四周黑的好像走在一团黑绸下面一般。
苍天笑有点发冷,浑身发抖。衣服在这一天里被摔打地破破烂烂的。
黑衣人扬起马鬃毛,把苍天笑围在里面。这白马得鬓毛很长,正好把苍天笑包裹住。苍天笑这时感觉此马的不凡,这马鬓毛像柔软得毯子一样把自己裹在里面。
黑衣人拍了拍马背,白马停了下来。
苍天笑迷迷糊糊得有些昏睡。苍白色的眼珠突然像一束亮光刺破了苍天笑眼前的黑暗。
不止一道,还有很多束充满着热气的目光看着苍天笑还有他下面的白马。
这眼珠就像在天边的月亮一样明亮。
苍天笑颤颤抖抖地问黑衣人“这是碰到狼了?”
黑衣人没有理他,而是双膝跪地匍匐大拜朝那束最明亮的目光爬去。
他的白马也把前腿跪下,苍天笑一个没抓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周围响起阵阵徘徊在喉咙里的咕噜声还有能感受到的哈气。
苍天笑摔进寒冷的黑夜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警惕得环视着四周却发觉黑夜中的眼神越来越多。
“嘟噜木请放我们过去,这是给大王的礼物。”黑衣人趴在地上连喊三声。
没有回应,这夜里的风更凉了,吹得苍天笑的内心也瑟瑟发抖。
“嘟噜木,如果我迟到,大王会不高兴的。”黑衣人高喊,又趴在地上朝着那束最摄人的目光爬去。
白马这时站了起来。黑夜里挠地的声音爆发了出来,苍天笑已经能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腥气越来越浓厚。
白马从背后拱着苍天笑站了起来。他两条腿,都软了。小时候他爹给他讲狼吃人故事的时候,就被吓得尿了一夜的炕,第二天他爹还笑嘻嘻得把床单晾在外面。整个衙门里的人都知道他晚上尿床了,更怕狼。
现在第一次面对狼,他只知道它们和狗不一样,它们牙齿锋利,能吃人。这越来越浓郁的腥气加上他紧绷的胃,让他阵阵干呕。
黑夜里的眼睛们更兴奋了。
要是父亲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该怎么解决。
苍天笑无比想念他的父亲。可是这身后的马头一边喷着鼻息一边还推着他快步往前走。
这不是送嘛。
那束目光腾的一下扑向苍天笑。一头通体黢黑的大狼,有半个白马大。苍天笑感觉自己的胸膛被暴露在黑狼的面前。躲是躲不过。
他本能的一弯腰,然后从地上往边上一滚 ,身后的白马腾嘚一下亮出前蹄朝这头黑狼重重踩去。
哐!苍天笑听见那骨头重重砸在石头上的声音。但是现在不是观察四周的时候,他的身前以后扑了出来三只身形稍小但是异常敏捷的白狼。
唰唰唰,像三道长剑围着他不停的打转。这剑锋就是它们的獠牙,转盯着苍天笑的后背。苍天笑只得在这圈中不停打转,好在他父亲教他打猎的时候,教给他一套交叉腿法,弄够在小范围内灵活的辗转腾挪。正因为这,苍天笑总能在这三匹狼中,找到他们想要发起攻击的狼头,然后在右拳一拳打中。
这三只白狼围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苍天笑只是一拳打退了其中一只狼的意图,但是他的后背暴露给了另外两只。
噗呲,苍天笑虽然本能的翻身一躲,但是还是被重重的划开了一道伤口。那背部像破布一般撕拉一下就被扯碎。
背部又痛又痒,一击得手的三只白狼眼神更是幽深,仿佛这黑夜中夺命的恶鬼。但是苍天笑不怕,他作为一名猎户的孩子,见过动物们的生死搏杀,为了追捕晚餐甚至从下午跑到天黑,他清晰的感受得到自己第一次给受伤到底的小鹿放血的时候,那双颤抖地拿着小匕首的手是如何在它的毛皮上反复摩擦,那小鹿惊恐的眼神如何让他无法把视线转移到其他的地方。他的手在颤抖,他在和它对视。
可是现在苍天笑知道这些狼不和躺在身下的小鹿一样值得怜悯。他背上汹涌而出的鲜血和后背火辣辣的疼确定了这不是一次持久性的狩猎。
争取干掉一只。
苍天笑现在和三只白狼面对面的站着,眼睛里充满了敌意。他弯身在手中捡起一块石头握住。
三只白狼没有给这只猎物任何喘息的空间,它们看到猎物受伤而显出气喘吁吁的样子。趁着受伤,一口气拿下。
这三只白狼以超出想象的默契从左中右三路同时向苍天笑扑来。苍天笑本能地一窝身子。这三只白狼一如既往的矫健。但是苍天笑凭借本能冲向了向左的一只,并且绕了一个大圈。那只狼的脚步加快,双腿一蹬就扑了上来。
苍天笑能清晰的看到它眼角因为兴奋而崩裂的纹路,不过苍天笑并不慌张,他看准时机,将手中的石头狠狠地扔向这张开的大口,然后左拳跟在石头后面。这狼本能的闭口躲过了迫在眉睫的石头攻击但是苍天笑的重拳凶猛的砸在了它的脸上,刚刚的石头也重重的捶在它的右腿上。苍天笑左脚跟上一脚,把它踢到一边去。
另外两只狼因为这样的时机又大步跟进了。可苍天笑头也没回的往前跑,这两只白狼看见猎物义无反顾的把后背留给自己,血液的味道让它们更加兴奋。
五步,三步,两步。离得更近了,两只白狼的眼睛里只有那晶莹的血珠还有气味中那一大片血肉的味道。有只白狼甚至三步并两步张开了自己的大口准备咬住这可口的美味。
苍天笑突然往右一拐,两只狼对于这种猎物徒劳无功的努力感觉很有趣,追逐的乐趣是蕴藏在他们骨子里的。
它们追着苍天笑的脚步也加紧跟上。可是这只猎物却往上一跳。两只狼闹不清什么情况,但是这种自投罗网的动作让它们也加紧脚步跟着扑了上去。
这有一个小土坡,苍天笑看的清楚。他绕到这里,往天上一跳,希望让这突如其来的地形变化打乱它们的队形。
这是这獠牙的锋利让它背部紧张的痉挛,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是赌一把,相信老天。
他跳下了土坡,然后两只手臂护着头往下滚。
他这闭眼的一段时间里,感觉自己脸上,背上,还有手臂被土块、石头子撞的生疼。尤其是流血的后背那火辣辣的疼更变成了钻心的疼和蚀骨的痒。
但是他没时间犹豫,赶紧爬了起来,做好迎接白狼的准备。
他模模糊糊的视野里,只剩下一只白色的身影朝他扑了过来,他想都没想拿着拳头迎了上去。对面张开的血腥大口,苍天笑立刻划拳为掌,以迎变削,扇它一巴掌。右脚猛退,随后左脚变到右脚的位置,右腿猛地一踢它的下颚。
这狼也聪明,被扇了一巴掌后闭着嘴,等着他第二下出招,等到他的右腿踢出,它知道机会来了,扭了个身子避开自己的下颚位置,从侧面要咬苍天笑的右腿。
“不好!”苍天笑大惊,这狼出人意料的迅捷。
“吁……”一声长鸣,苍天笑只觉眼前一花,白色壮硕的身影扑通一声把白狼撞开七八丈远。然后四蹄跟上重重的踩在它的肚子上。
“别动。”苍天笑感觉背上一阵冰凉,扭头一看,黑衣人手里拿着一个青色小瓶,从里面抹出淡蓝色的药膏涂在他背上。又从腰间拿出一卷白纱带,绑在他的背上。苍天笑也不知道绑了个什么模样,但是背上冰凉凉的,不过弯腰是不可能了这些纱布系的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
苍天笑如释重负的笑了一笑。身体也放松下来,拍了拍白马的马头,给黑衣人小声说了句谢谢,他这时无比想念自己的父亲,在这危机的时刻,他差一点就见不到他了。
可是远处那惨败色的眼光又射了过来。苍天笑本能的靠向了白马。
“嘟噜木,这是送给大王的人。”黑衣人语气平淡道。
黑夜中的目光飘忽不定。黑衣人和苍天笑与它对峙着。白马左蹄兴奋的刨着地。
眼光渐渐消失了。但是苍天笑总感觉它只是闭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黑衣人把苍天笑扶上了白马,一路走进小孤山,苍天笑还是紧张兮兮的警惕四周,但是他们走过的路,刚刚的摄人的眼睛一个个都消失了。有的甚至和人一样闭上了。
苍天笑感觉自己没有错。它们真的和人一样。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孝直周在这华阳城听轩楼的三楼,一席红衣瘫坐着,窗外细雨绵绵,他听着侍女们给他编的曲喃喃道“我这小弟弟怎么还不来啊。”
一旁倒茶的小侍女捂嘴笑了起来“孝爷,咱别着急,小公子怎么也不得走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孝直周一扭脸看见这年轻姑娘的面庞,和一个瓷娃娃一样白净,一把拉了过来搂在怀里。
“那你说我弟弟来了,你伺候伺候他好不好。”
这小侍女在孝直周的怀里羞羞的应了一声。浅浅的躺在他的胸口上。
“哈哈哈哈哈,我弟弟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孝直周高兴的大笑,一甩手,把一碗酒洒在窗户外。
“多谢孝公子赐酒!”楼下一阵整齐的呐喊,孝直周懒洋洋的朝外摆了摆手。自己的另一只手又不自觉的在小侍女胸前游走。
“哎呀小妹妹,看不出来啊。”孝直周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侍女。
小侍女低着头,脸上红的都能赶上那白天还点在屋内的红烛。
“唔,还是我这弟弟有福气。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教教他哟。”孝直周把手抽了出来,把侍女推开,自己躺在那酒桌旁的席子上。
侍女小心翼翼的下了席子。
“让你走了吗。坐在这,喂我点。”孝直周看着窗户沿间透过来的蓝天,不容置疑的给小侍女命令道。
小侍女蹑手蹑脚的爬上席子,在孝直周的碗里剥鱼挑肉。她偷偷的看向这一脸悠闲的男子,一双桃花眼,笔挺的鼻梁,还有那轻薄的嘴唇上透出的一抹艳红和轮廓分明的脸颊。
如果是她的男人,她会多幸福啊。
小侍女离得他近,每日不这么偷偷的想,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在梦里还梦见过孝直周跟她幽会,带她游山玩水。但是孝直周不缺女人,更不缺玩物。
华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见到孝公子都要正儿八经的跪拜。
唉,唉。小侍女有些酸楚的自己想着心事。
“要是他弟弟早些来就好了,能和他一般,那更好了。”
谁不知道这个伺候孝公子的小侍女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