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

      时光荏苒 岁月更迭,日子被涂上一层深沉的颜色。站在岁月深处回望,许多感慨许多回味。 在我的记忆深处,珍藏着一些画面,这些画面大多来自我童年的经历 ,有温馨有苦涩。每当午夜时分,现实的种种烦恼让我睡不着,记忆中的这些画面就会悄然浮现:我看见童年的我因思念母亲而站在巷口偷偷哭泣;看见了父亲为给大姐治病顶着烈日在野地里逮蜥蜴;看见了我们一大家子在一起吃窝头咸菜喝萝卜汤;我看见那个大雨夜几个姐姐淋着雨寻找闯祸的第弟,听到了大姐那近乎哭泣的一声声呼唤;我看见了,看见了那个让我终身难忘的记忆中的年……

      记忆中的年大概是从腊八的清晨开始的。在我的老家唐山,这一天大多数家庭都要腌腊八蒜。大姐提前买好了蒜 ,几个姐姐齐动手剥大蒜皮,然后把这些白嫩嫩的蒜瓣装进两个干净的罐头瓶里注满醋,拧紧瓶盖,放在阴凉处。等到除夕夜这些蒜就会变得碧绿碧绿的,那时就能吃到又脆又酸又辣的腊八蒜了,剩下干瘪的小的破损的蒜,大姐用线把它们穿起来,盘在浅盘子里然后注满水放在窗台上。大姐告诉我,等到蒜长成了蒜苗,大年就到了。我眼瞅着大蒜一点点生根发芽,变绿长高。在寒冷的冬月,那两盘蒜苗是家里仅有的一点绿色。

      腌好腊八蒜,大姐把特意留的几样杂米,大米,红豆芸豆,干瘪的几个大枣泡在饭盆里。到了傍晚,就开始在灶台上铁锅里熬腊八粥,大姐在灶台上不停用勺子搅动着粥锅,直到粥快要熟的时候,她就在粥锅里放了一点糖精。等到天全黑下来,小巷里弥漫着粥的甜香,大姐就会在门口喊我们姐弟回家吃饭。一进家门就看到一碗碗又香又甜又稠的腊八粥摆在桌上,粥很烫,我一边吹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喝着粥,那天的腊八粥真甜!

      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个姐姐忙着扫房土,洗被罩床单,擦玻璃,炸油饼丸子,我眼看着她们每天忙忙碌碌。

      到了腊月二十九,家里就开始炖肉了。那时买猪肉是要肉票的,家里攒了一年的肉票,买了十几斤猪肉。那时买猪肉家家都喜欢买肥一点的,那样就可以多出大油,所以家里买的猪肉很肥,大姐先剔出二三斤的瘦肉,做为过年炒菜的肉;再切出一些边边角角的做肉馅;剩下的就切成小块炖块肉,那时过年家里会买一只鸡和猪肉一起炖,等到锅里的肉开锅了,满屋子都弥漫着浓浓的肉香,我和弟弟贪婪地嗅着肉香,守在灶台不肯离开,大姐看我和弟弟实在太馋了,就把先熟的鸡心鸡胗捞出来分给弟弟和我吃,尝到香喷喷的鸡心鸡胗后,我和弟弟才恋恋不舍地跑出去和小伙伴玩。肉出锅后,大姐把锅里的浮油撇进一个瓷罐子里,这是我家做菜很重要的大油,很宝贝的,大姐总是小心翼翼地藏好;然后把块肉捞在一个盆子里,放一点肉汤;再找一个大瓷盆舀出肉汤晾凉,以后留着慢慢烩菜或做汤用;这时锅里只剩一点点的肉汤了,也不炝锅直接把切好的白菜豆芽咸菜烩在一起,我们叫炒瓜祭,瓜祭熟了,倒入盆里晾凉。正月里我们每天切一小块带着冰碴的瓜祭做中午菜,搭配着酸菜,腌芹菜,如果省着吃可以吃小一个月呢。

      除夕的清晨,躺在土炕上,远远地听到二踢脚的嘭嗙声,大姐二姐先起床,给我们做饭,我们姐弟都换上了大姐给我们做的新衣服。年饭很丰盛,有肉有鱼有鸡,还有炒肉菜,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吃过午饭,大姐又给我们每人抓了两把瓜子,让我们出去玩。小巷中小伴们互相比着谁的新衣服更好看,谁的瓜子更香 。我们嗑着瓜子跑啊!笑啊!等到天黑了,爆竹声越来越密集了,我们就回家准备吃饺子了。今天的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几个姐姐忙活着和面剁馅,都准备妥当了,大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的两枚贰分硬币,她要把这两枚硬币包在饺子里,大姐说除夕夜谁吃到硬币饺子谁就最有福气!饺子下锅时,父亲会在院里放上一挂鞭,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热腾腾的饺子也上桌了。除夕的饺子不咸还管够,全家人开心地吃着又香又水灵的饺子。为了吃到福气,我已经吃饱了还在一个又一个地吃着饺子,最后还是大姐怕我撑着,不许我再吃才作罢,哎!我最终还是没能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我的运气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儿,那时我就会联想到福气饺子,我猜想,我的运气不好大概是由于没有吃到除夕夜的硬币饺子吧!

      初一的清晨,弟弟起得很早,他喜欢鞭炮,由于没钱买,所以他绕着大街小巷去捡昨晚没燃尽的鞭炮,不一会儿就捡了一裤兜,他把这些小鞕儿掏出来,信子短的他接上一截,实在接不上的,他就把小鞕从中间折断,两两相对,然后点燃一个折断处的火药,一下子对着喷出了很多火花,我们叫刺了花,弟弟在一边拍着小手开心地笑,偶尔放这些小鞕儿也会崩到手,这时他就会哭,大姐赶紧过来看他,一看他是放爆竹崩到了手,又心疼又生气地对他一顿训斥,弟弟一看姐姐这个态度也就不敢再哭了。

在初一的早上父亲也会给我们姐弟压岁钱,每人伍角,崭新的纸币,那时已经上班的大姐二姐也会给我们压岁钱。这些仅有几角的压岁钱,是舍不得花的,我总是把它们夹在新课本里。  父亲的鞭炮在破五这天晚上放一挂,最后一挂是正月十五晚上放的,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后,新年也就过去了。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人们的生活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在物质和精神极大丰富的今天,我家再也不会因为买不起年货而发愁。时髦的衣服,各色的糕点干果,各种的肉类各种的鲜蔬,应有尽有,我家这个大家庭新年也过得愉快祥和。但是我依然会怀念过去的岁月,怀念那个贫穷且温暖的除夕夜,怀念那个笑语声声的小院,还有那到处飘着大锅肉香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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