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认识的印度女同事里,瑞珠是难得自由恋爱自己选择婚姻伴侣的一个。
她和先生是高中同学,当初走到一起,也颇费了些波折。但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几个印度女同事中,她是抱怨老公最多的一个,而他们夫妻关系,则是貌似矛盾冲突最多的一个。
瑞珠个子不高,身材不胖不瘦,看起来很匀称。她乌黑顺溜的齐耳短发,眼睛圆圆的,五官和气质都很端正。初见时一般人都会觉得她很好接近,总是应合着别人的话题,很随和的样子。但稍有接触,你就会知道,她平易近人的外表下锋芒毕露。
跟一般人比,瑞珠的经历也不太一般。在美国没有正规学位,她是在新德里大学拿的动物学博士学位。当年瑞珠来纽约参加动物学的一oo个学术会议,擅长与人打交道的能力使她和在学校里供职的一个教授相见如故。开会回去没多久,教授就向她发出了邀请信,邀请她来纽约的大学做访问学者。
心思灵活的瑞珠再次来到美利坚和中国,自然不肯再轻易离去。那两年里她边帮教授做着课题,边考了一个技术项目管理的认证书。同时因为她的先生在技术领域颇有建树,很快在美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职位,也通过工作签证来到了美国。
这边科研的合同一到期,瑞珠立刻着手开始跨领域找工作。大城市旁边本来工作就多,她又有几个证书在手,没费多久就找到了新领域的第一份工作。
瑞珠是个喜欢挑战自己的人,在一个公司做个一两年,最多两三年就觉得日子太按部就班,需要新的刺激和挑战,所以隔三差五地跳槽。她的薪水自然也节节上涨。等她来到我们公司时,她已经在技术领域工作了五六年,跳过三四个公司了。
我对瑞珠最深刻的印像是她什么事情都有“一定能解决”的态度。她中途转行,专业基础自然不够深厚,但她似乎总是自信满满,不知谦虚为何物。不管是项目遇到问题还是人际关系的问题,她都积极参与,各方面交谈协商,试图找出最佳解决方案。
她言语大胆,不怎么顾及别人想法,甚至有点口无遮拦。
记得有一次我们组在会议室开会,公司的创始人—公司最大的老板那时还在世,正好下来视察工作。他看见我们在开会,就推门进来。瑞珠当时正在发言,大老板就随口问了句How are you doing,但见瑞珠blahblah……开了口,从项目到小组到公司,足足讲了几分钟。几个组员面面相觑,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也就礼貌地泛泛回答一下而已,言多必失,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后来瑞珠平安无事,既没因为长发言受到褒奖,也没因为它惹出麻烦。倒是同事们因为这事对她印象深刻。
还有一次是这样的:组里来了个实习生—年轻的小姑娘劳拉。年轻人嘛,更加离不开手机,开会时也攥在手里,不时瞅两眼。这天例会上大家正讨论着项目,就看见瑞珠望向劳拉的方向,很严肃地说:劳拉,不要玩手机好吗?音调和幼儿园老师训小朋友一样。还在上大学的劳拉哪见过这阵势,脸唰的一下红了。我们这些老员工也不禁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知道瑞珠这样的人虽然平时总笑嘻嘻的和人很亲的样子,关键时候却完全可以毫无情面,不顾及别人别人面子和感受。
在公司里这样勇敢无所畏惧的瑞珠,一提起先生,像是变了一个人,温顺如猫。她先生职场上也是挺能干的人,在家则脾气暴躁,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大到买房、度假计划,小到去哪个饭店吃饭,买哪个牌子的洗洁精,都是自己一锤定音,很少和瑞珠商量。
他俩赚的都不少,但先生不喜欢花钱,更愿意看到账户上数额不断上涨。瑞珠经常不无遗憾地和我们抱怨说,她喜欢出去旅游,看看各地的风景名胜,风土人情,但是她先生度假就喜欢在家修修补补,或坐在沙发上看印度电影。所以来美国这么多年,他们竟然一次都没有好好出去玩过。
瑞珠对先生意见很大的另一件事是关于对方的父母。他邀请自己的父母来美国玩过好几次了,却不允许瑞珠的父母来美国探亲。而且每次他们一起会印度探亲,先生都规定她只能在娘家住短短的几日,其余时间得住在婆家,孝敬公婆。瑞珠说起这件事表现得很气愤,恨恨地说,等着,哪一天我一定要自己回印度,和我爸妈好好住一阵子。
但终于也没见她回去,她的公婆却又来了,同来的还有大姑姐。同为印度女性,这个大姑姐却是个不知温顺为何物的人。瑞珠给我们讲:她先生带着姐姐出去购物,车开在高速上,姐弟俩不知为啥在车里吵了起来,越吵越激烈。弟弟大骂道:“你这个泼妇,给我滚出去!”姐姐不甘示弱,回敬道:“你把车停了啊,看看我敢不敢出去!”弟弟果然把车停在了高速边上,姐姐也果然就把车门拉开走了出去,任凭身边一辆辆车风驰电掣般驶过…..说者无意,我们几个听者已大惊失色。
我们有时候也劝她:瑞珠啊,这可是在美国,男女是平等的。你不想和他理论一下,为自己争取一些公平吗?
没用的。她无奈地摇摇头,脸上一副不抱任何希望的表情,与她谈论工作时的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在我们公司待了两年后,瑞珠果然还是继续了以前的模式,跳槽走了,去的是一个挺有名的电视台。
查了一下LinkedIn, 她在那个电视台工作了两年后又换了工作,现在供职的单位是一个金融公司。难得的是她在这个公司已经工作了三件多,也许这次她真的是想安顿下来了?
有时忍不住想:不知是在家的没有地位造就了她在公司的强势,还是反之。这样一个拥有矛盾个性的印度女同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在外强势在内温顺的瑞珠,让人难忘怀。
我的印度女同事系列到此就告一段落了,谢谢大家的跟读!
这几年身边的印度女同事不多了,有时候会回忆起那些曾在公司餐厅里边聊天边不停摇着脑袋的印度女士(好像她们摇头表达的是赞成的意思),脸上总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和感慨。
时间的长河里,撷取几朵记忆中的浪花,给我曾经共事过的那些真实存在且个性迥异的印度女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