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水木刅 故事简介
都去了医院
1.
这一夜，我们四个人都没能回去。
韩鑫在走廊里心安理得地打吊瓶，直到此刻，他仍旧认为自己是个受害者。沈盛一下车就被抬进了手术室，刘歆整个人几乎都瘫软在我身上，嘴里一直反复唠叨“没事儿吧，我哥他没事吧，会不会死”的话语，听的人毛骨悚然，我正想安慰几句，护士就过来了，手里捏着一摞单子，一脸冷漠地让我们去交钱，刘歆紧挨着我，韩鑫目光呆滞，我只好站起身。
“梁衡，你去哪儿？”韩鑫不合时宜地问道。
“你给我等着！这个账以后再算！”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刘歆一脸慌张地站起来，她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
“就这点，还有没有钱，没有赶快回家要去？”
“还差多少？”我把身上的现金全拿出来了，小护士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不断地打着哈欠，在她身上丝毫看不出白衣天使的气质来。
“不是，就简单清洗一下伤口，真的需要做——”我小声嘀咕道。
“你们到底交不交？”缴费窗口一脸寒霜地问道，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好把卡拿出来，这是我的私房钱，每月生活费结余下来就存进去，本想一直这样只进不出，现在好了，它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在白衣天使很不耐烦的目光下，连续输了三次密码，最后一次终于对了，她很不情愿地把缴费收据给我，继续趴在桌上与周公约会，对此我感到特别惭愧，大半夜打扰她，害她没睡个好觉。
我仔细看了看缴费单，努力把数字记在心里，这些钱以后慢慢找他俩算账。
“谢谢你，梁衡，等我回去了把钱还给你。”刘歆一颗心落下来，她的眼睛里透着真诚。
“找个地方把衣服拧一下，这样下去肯定会感冒的！”
“那我去了，你帮我看着我哥！”刘歆脸一红，低着头就往卫生间跑，韩鑫一直用比较阴冷的目光看着我，待刘歆走远了，他一脸冷漠地冲我吼道：“梁衡，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大爷的，你让我过来我就得过去阿，赶快还钱？”我把缴费单甩到他的身上，他的态度立刻缓和了许多。
“咱俩还是哥们儿吗，你这不是往我伤口上撒盐吗，哪怕你晚一点再要我心里也好受点！”韩鑫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好吧，那就晚点给，说吧，什么事儿，你刚才的脸色很不对劲，好像特别生气！”
“哪有，我是让你帮我拧一下水，衣服整个贴在肉上，太他妈太难受了。”韩鑫苦苦哀求道。
“活该，刚才打架你丫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了，这点事儿就受不了了？”
“操，有你这样说风凉话的吗，我都这样了，你还刺激我，真不够意思。”
“谁够意思你找谁去，我现在就回去，你记得把钱给我。”我起身威胁道，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眼角不自然地跳了几下，立刻讨好地说道：“哈哈——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真心话，也就你能把哥们儿送医院来，换做其他人，我他么早就挂了。”
“陈然怎么掺和进来的？”我一边给他拧衣服一边听他叙述事情的经过。
2.
昨天晚自习结束，沈盛就把韩鑫喊出来了，他以为沈盛有什么好事儿，便兴高采烈地出去了，俩人勾肩搭背共用一把伞，一直往学校外面走，对此韩鑫虽产生过困惑，可禁不止沈盛的花言巧语，说到了地方请他吃一顿大餐，就这一句搔到了他的痒处，这孙子一直贪吃，加之好奇心重，便不管风雨一路前行，终于到了学校南边的空旷地方，这个地方一到晚上就不见人影，加之狂风暴雨，更是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沈盛，大餐在哪儿呢，这里连个屁都没有！”韩鑫觉得自己被捉弄了，气急败坏地吼道。
“要吃大餐是吗，呵呵，今天让你丫吃个够！”沈盛瞬间露出狰狞的面目，他很潇洒地把伞扔到一边，韩鑫立刻跑过去拿伞，嘴里骂骂咧咧地骂沈盛神经病，沈盛抓住机会，一脚踩在韩鑫撅起的屁股上，韩鑫屁没吃到，倒吃了一嘴的泥，当时他整个人就蒙了，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踢屁股，当时他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屈辱”。
他给我转述时还特意指了指嘴给我看，嘴唇高高肿起，看来那一脚很是不轻，沈盛占得先机，一下子便骑在他身上，韩鑫不得动弹，只好抱住头，仍凭沈盛发挥，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被人骑在身下，而且还是个男的，我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人生两个第一次，都在一天浪费掉了，而且特别憋屈。
韩鑫不明不白地挨了沈盛好一顿揍，本以为自己会被揍死，谁知陈然过来了，一脚踩在其腰上，沈盛一下子翻了好几个身。
“操，你当时没看见，陈然太他么暴力了，一脚踩下去，沈盛就“哎呦”一声，要换做是我，腰都得被干断。”韩鑫心有余悸地说道。
“陈然那是在帮你，你丫还怪别人！”
“我可没这意思，当时沈盛还他么压我身上，他踢的那一下，力量一大半全弄我身上了，大爷的，害得我挣扎了好久才爬起来，不过我一点都不生陈然的气，他是在真诚地帮助我，虽然方式有点不对。”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陈然一起揍沈盛，真他妈解气！”韩鑫此时非常的满足。
“还有呢？”
“后来混乱中我被陈然踢了一脚，然后我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再然后你就把我弄到医院里来了！”
“没了？”
“没了！”韩鑫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
“我想知道陈然是怎么出现的，谁告诉他的？”韩鑫摇了摇头，此时他的座位底下好大一滩水，都是从他衣服上拧下来的，他很自觉地换了个位置，大言不惭地对我说道：“把我裤子上的水也拧一下，谢谢。”我上去朝他屁股踹了一脚，这是他24小时之内第二次被踢屁股。
3.
“给我根烟！”
韩鑫冷不防冒出这样一句，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我也特别想抽，可惜身上全湿透了，仅剩的半包烟也被雨水泡发了，我有些熬不住，韩鑫这是故意勾起我的烟瘾，尤其在这无聊的夜晚，时间一分一秒，黑夜被硬生生地拉长。
沈盛还在里面没出来，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来由地我竟感到一阵忧愁，说到底这事儿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明天一去教室，肯定和我脱不了关系，我正胡思乱想，刘歆过来了，衣服皱巴巴的，比之前好了许多，韩鑫立刻闭上眼，头扭向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刘歆冲我笑了一下，她的脸色极其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挺让人心疼的。
我想了想起身去病房，午夜好多门都是关着的，一直到走廊的尽头才看见一扇门半掩着，从里面露出一丝亮光来，我轻轻走进去，做贼一样悄悄从一个空床铺抽了条床单，蹑手蹑脚地跑了出来。
“谢谢，你也一起盖一点吧！”刘歆满脸通红地说道。
“不了，你还是裹在身上吧，别你哥没什么事儿，你倒病倒了，那就太不值当了！”我轻轻笑了一下，她不再说话，但仍旧只是用了一半的床单。
“再给我弄一条。”韩鑫冷的有些受不了。
“没了，待会儿你还要换吊瓶，到时候不大好说。”听我这样说，韩鑫感到特别绝望。
“陈然怎么知道你哥和韩鑫打起来来了？”我挨着刘歆小声问道。
“你还是盖一点吧！”刘歆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半弄到我身上，我不便拒绝她的好意，只是总感觉一双灼热的目光在盯着我，韩鑫又他么在犯坏了，我该怎么和李想或者夏雪解释这事儿！
“我告诉他的，当时你不在那儿，我哥把韩鑫喊出去了，我就知道他俩要打起来，我一着急，没看到你，就只好告诉陈然了，可没想到陈然不是去拉架的，竟然合伙一起揍我哥……”说着说着她又哭了，当时我没认真去想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儿过了之后，一段时间她对我特别好，可惜我俩之间的纯洁友谊没持续太长时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我俩紧挨在一起，离得那么近，可以看到她若隐若现的淡紫色内衣，我的身上一下子有些燥热，脑海里顿时涌现诸多邪恶的想法，挥之不去且越发让人难受，刘歆似乎也感受到了，因为我清晰地感到她冰凉的右腿不停地颤抖，似乎不受控制般地跳动，这一幕被韩鑫牢牢记在心上，我扛不住压力，只好起身借口上厕所冷静冷静。
4.
等我回来时，沈盛已经出来了，他的眼睛上面蒙着厚厚一层白色的绷带，也不知怎样了，只是他的样子很好笑，特别滑稽。
本来韩鑫有些紧张，但看到沈盛走路都不大利索，立刻把心收到肚子里，沈盛一脸冷漠地看了我一眼，也不跟我说话，我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这是几？”我伸出两个手指，沈盛艰难地把头扭向一边。
“知道我是谁吗？”我一脸关切地问道，韩鑫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惜嘴痛，容不得他放肆地笑。
“滚一边去，我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他的语气轻松，我这才放下心来，刘歆一双动人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看的我心情一阵激荡，尤其想到刚才我俩紧挨着的身体，想起来就一阵燥热。
“陈然呢？”沈盛冷静地问道。
“哥，你别多想，咱还是住院吧，到里面躺着会好点，外面太冷了。”刘歆一脸关切地说道。
“你别说话，陈然现在在哪？”沈盛穷追不舍。
“得了吧，好好挂吊瓶，别在这儿抖威风了，现在陈然正躺在宿舍睡觉，没准还在打呼噜。”
“对，他平时睡觉可沉了，叫都叫不醒。”韩鑫在一边附和道，他这是故意在拉仇恨。
“他大爷的，我跟他没完！”
沈盛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软了，头靠在墙上感觉特无助，他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连韩鑫都不好意思嘲笑了，说到底始作俑者是他，只是他不敢直面其内心的罪恶，只好老老实实缩在一边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我们打的回的学校，付钱时我们仨凑了半天还差两块钱，我一脸抱歉地跟师傅说下次补上，出租车小哥表情复杂，仿佛难以置信，我把口袋翻出来他还是不相信，我只好把韩鑫和沈盛的口袋也翻过来，他仍旧还有些不死心，眼睛紧紧盯着刘歆，我情不自禁地把她的口袋也翻过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我能感到她身体的温度，韩鑫吐了口唾沫，也不知他在吐谁。
“真没有了！”
“那不行！”韩鑫离车距离最近，胳膊被他狠狠的攥住，感觉像一只瘦弱的小鸡。
“不是，不就两块钱吗，下次肯定给你，你要还是不信，我就把衣服脱给你看，再说了，就是有钱，那地方捂一夜你敢要吗？”
“小子，没钱坐车还这么嚣张，欠债还钱，你们走到哪儿都欠我两块钱！”韩鑫胳膊被他掐的紧紧的，我们不便轻举妄动。
“我们是学生，还能骗你吗，韩鑫你在这儿等着，我们进去以后再送钱出来。”
“拉倒吧，你们进去还他么会出来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丫巴不得我在这儿当人质呢。”韩鑫情绪激昂，引得小哥一阵赞同。
他一兴奋，便不自觉地松开韩鑫，一手掐腰，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满嘴都是唾沫，说上次有个人打的钱不够，说进去取钱就出来，害的他傻等十几分钟，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吃一堑长一智，最后他竟然认定上次欠钱的就是我们中的一人。
5.
我朝大家使了使眼色，韩鑫率先往学校跑，此时他的速度可以用一道烟来形容，根本看不出他昨天被揍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沈盛紧跟其后，我和刘歆则稍慢一点，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那小哥看我们跑了，竟原地愣了半天，等他回过味来我们已经站在学校里了，刘歆一来兴奋地看着我，我看着小哥，小哥看着门卫，门卫一脸不爽地对我吼道：“还不快走，人家都打上门来了！”
我和刘歆在女生宿舍楼分开，她让我搀扶着他哥，沈盛连说不用，说刚才逃跑的时候他就把纱布拉下来了，此刻他一只眼睛被绷带绑着，一只却露在外面，连刘歆都忍不住笑了。
“我先走了，你俩慢慢笑吧！”
此时，刘超正从男生宿舍出来，与沈盛擦身而过，愣是没认出来，我和刘歆又笑了，我觉得这丫头也挺没心没肺的，沈盛都伤成这样了，她还在笑。
“刘歆同学，你好像不应该笑！”
“我没笑，你才笑了！”这丫头两只手背在后面，一脸羞涩的回道。
“刘超刚才没认出那是你哥！”我冷不丁地问道。
“讨厌，不理你了！”刘歆弯着腰捂着脸，她扛不住了。
“赶快回去休息一会儿，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儿呢，哎！”
“谢谢你，梁衡！”刘歆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不用谢，咱俩不是朋友吗？”
“恩，我请你吃早餐吧？”刘歆赖着不走，我有些怕了，怕被别人看到。
“还是改天吧，大家都累了，改天你请我吃顿大餐！”听我这样说，刘歆脸上竟绽放出极其灿烂的笑容。
我一直看着她离开，这才迈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袁晓给我开的门，他一副极其兴奋的模样，等我适应宿舍的黑暗时才发现黄俊床上没人，我从他枕头底下掏出烟点上，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觉得没意思便给掐灭了，夏雪的话突然浮现在心上，这一刻我特别想他。
6.
“黄俊哪儿去了？”刚才我找烟的时候发现被子是凉的，即使去上厕所也不会去那么久，又不是得了便秘。
“操，我以为你知道呢！”袁晓干脆从床上下来，一屁股坐在刘超床上，指了指上铺，对此我表示疑惑，袁晓颇为激动地说道：“昨晚黄俊跟陆羽打起来了，两败俱伤，后来周昆给送的医院，我看你一夜没回来，以为你也参与了！”
“滚一边去，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俩怎么打起来了，昨晚他俩不还好好的，临出门前陆羽还拿了我半包烟，我让他给我买一包，他还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
“你不知道，可有意思了，当时你不在宿舍，黄俊正站在这儿，他正奋力地擦背，陆羽就坐在刘超的床上，一边抽烟一边傻笑，时不时还摇头晃脑一下，我进来时也不知他到底怎么了，还以为犯病了呢。”袁晓一边说一边给我比划位置。
“恩，他当时肯定满脸幸福。”
“对对，就是一副陶醉的模样，黄俊好像有些看不过，但也没说话，依旧不停地在那儿擦背，穿条内裤光着膀子在那儿晃悠，太他么丑陋。”袁晓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个我清楚，确实不忍卒视。”我也吐了一口。
“确实，我他么都快看不下去了，陆羽却很有兴趣，一直吧嗒吧嗒抽着烟，黄俊转身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被烟头烫到了，你猜烫到哪儿了，哈哈，太可笑了！”
“你丫能不能快点说，说个事儿也这么费劲，就因为这事儿打起来了，不至于吧？”
“这只是导火索，主要因为陆羽嘴贱，他说‘黄俊，你那只小鸟还好吗，个头不大，烟瘾还不小’，说完他就狂笑，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任何一个正常的男性都无法容忍这种侮辱，然后俩人就打起来了，从宿舍打到外面，后来下了楼，要不是下雨，我非得出去看个热闹！”袁晓舔了舔嘴巴，这孙子心理真够阴暗的。
“当时你就没想过劝一下？”
“我倒是想劝，可我劝得动吗，何况我和他俩关系都不好，上次俩人合起伙来揍我，我和他俩有世仇，现在他们自相残杀，这就是报应；另外，他俩那体格，光凭我这瘦胳膊瘦腿，要是上去拉架，整不好俩人是子啊故意做局让我加入，然后再趁机收拾我一顿，何必呢，我又不犯贱非得找顿揍。”
“他俩现在人呢？”
“俩人本就半斤八两，后来周昆硬拖着把他俩送到医院了，这件事儿老刘还不知道呢，反正待会儿就要上课了，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袁晓在大肆感叹，听到他俩被送进医院我便放下心来，把暖水瓶里的水全倒了出来，兑上一点凉水，匆匆洗了个澡，刚准备闭眼，袁晓扒着床沿吼道：“操，热水都被你用完了，我怎么洗头？”
“那就用冷水洗。”我翻过身不再看他，他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夜太累了，不光花光了我身上几乎所有的钱，也让我筋疲力尽，我无法再去考虑黄俊和陆羽俩人现在怎样了，只想趁着天完全亮起来能够睡那么一小会儿，这似乎成为此时我最大的愿望，好像年华岁月里的一切都抵不过这片刻时光，我只想沉沉地睡去，不想期待明天和所谓的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