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好些个晚上没有回家睡觉。

她穿着他给她买的白雪纺衬衫，胸前那个椭圆形的装饰已经被她取下来了，听说那衣服还挺贵，去见了另一个他。同样的妆容，同样的打扮，同样的说话方式和撒娇方式，去见另一个他。在我眼中的她，毫无一点留念，毫无一点不舍。

这故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天，他们分手的那天，他打给我，哭得声嘶力竭，说他和她分手了，说她爱慕虚荣，说她无情，说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分手就分手，说他一个外地人，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他说他很无助。说他和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后来拿掉了。

也在同一天，她告诉所有人，他有一个准备离婚但是还没有离成的老婆和一个9岁的孩子。这些年，没有和她结婚的原因是他还没有离婚，这些年，在这座大城市打工还愣是没有存款的原因是他还得给那个孩子供书教学。她说她的朋友们都劝她离开，劝她放手。像是从未有过的勇气和正义，她说，正是因为他太不上进，正是因为这些年的苦，正是因为这些天遇见的另一个他比他好太多太多，她才不愿意放弃新的他。

故事开头到这里，其实没什么不妥，各取索取，过去她老说他很好，这辈子的幸运就是遇见他，对，老说老说，老说老说，都只因为没有遇见更好的。

我们总是忙不迭的走，以为隔壁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个人，那就是永远，以为被子里有彼此的温度，那就是永恒，以为我们零距离的依偎在一起，那就是一辈子。可我们都忘了，彼此是否有过相同的梦，都忘了彼此是否真心实意还是戴着面具小丑般在自己面前表演。

那个新的他，是一个老外。欧洲人，她说他很高大，很壮实，很体贴，很绅士。那天我随口问了问他叫什么，她骄傲的说出口，三个音节的英文，我到现在都不确定是那三个英文（我们把他代号为M吧），那天她还骄傲的说出了很多东西，说对方会说普通话、法语、日语、英语、俄罗斯语，比自己小两岁，说有房，说手里有一两百万，说和我一样的工种。

在我出差之前，她和我说过M，说M很爱看她在健身房里跳舞的模样，说M要到了她的微信。但她和我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人，说可能是有别的想法。

等我出差回来之后，她很高兴的说，我以后可能会有个混血宝宝了。这之后，她收了M的花和巧克力，还有一封情书。我看过，初学者的字迹，歪歪扭扭，正楷字体里带着点他们国家文字的笔锋。她常常很晚才回家，十一点，或者十二点。要是回来早了，就早早的洗完澡，吹干头发，等M的电话。

有一个晚上，她在电话里吼他，很不耐烦，很生气，挂断了电话。而那个“他”，就是那个爱了她9年的他。我从未听见过她以那样的态度和他讲话。

鸟类在幼儿时期，都是站不住脚的，他们不能飞，因为翅膀还不够成熟，连吃饭都需要鸟妈妈喂。可等他们成年了，他们就都迫不及待的想飞出去了，因为外面的世界比想象中的精彩很多很多。这时候的他们做任何事情都站得住脚，即便是撒谎，都一样熟练自如，面不改色。

就在她挂断了他的电话的第二天，周六早上，他突然打给我，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上班，问会不会打扰到我，我说不会，有什么事。态度冷静，客服人员的温柔语气。他问我她前一个晚上几点回到家，我说十点多，因为她在她的舞蹈室练舞，都是那个钟点回家的。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关机了，他找不到她，所以他打给我了。后来我说，她没开机是吗？你晚些再打过去吧，周六她都会睡得比较晚。

我以为我做了一件很完美的事情，因为我完美的解决了“电话为什么关机”这个我自己臆造出来的问题。然后我继续忙我的工作，我是做外贸的，各种订单都需要处理，我和soho没什么区别，公司抛给我一个网站，产品客服都是我一个人揽，所以每天都像打仗一样混乱。于是我也没有想过要打电话给她证实一下自己臆造的问题是不是真的存在。

不久之后，她微信过来问我，他为什么打给你？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我当时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去思考她的后一句问句。我不知道这中间到底隔着多少时间空间，或者多少世纪光年，导致她会不信任我，会质疑我。

然后我把我和他说的话重复打了出来，她又反问“我知道你对我的做法不满意，你会不会有意无意说了些什么？”

我有些无奈，她还是不信任我。我觉得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后来我说了句“我要是说了，待会儿出门我就让车撞死”。她这才肯松开咬住我的口“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事实证明，我并没有说任何一点关于M的事情，因为我还活着。

就在当天晚上，他抢了她的手机，她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双脚重重的踏着地板。她把所有的实情都说了出来，说他结了婚有孩子，还说自己不肯放弃M的原因是因为M对她很好，她不愿意放手。说M很紧张她，说要不就和他一块儿出差，她不在他的身边，他感到害怕。理直气壮，即便是荒唐，即便道貌岸然，但是你看见她一副气哭的样子，你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怜悯起她来。

他打过来，告诉我，她手机里所有的东西他都看过了。包括M的照片，以及那些她和M的露骨的让人涨红脸的聊天记录。

那天晚上，我没睡好，我猜他和她也都没睡好。

第二天，他把手机还给她。她躲起来了，让她母亲去应付他，她母亲哭了，也是声嘶力竭，他也哭了。

一个是背井离乡来这座城市打工，以为可以找到一个好女孩，过这一辈子。一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耽误了好些年，也心疼自己以为的好女婿最后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把手机交给了她母亲，走了。

“不好意思，打扰阿姨您了，您好好照顾自己。拜拜。”

对，拜拜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再也没见过彼此。不管是故事内还是故事外的人，都没有再相见。

她的做法，让我愈发的反感。有一个白天，我在朋友圈发了些文字，大概意思是贪慕虚荣，不到鱼死网破都不肯回头，这样到最后只能头破血流。

她又突然找我，说这些话都是映射她，说我没有资格干涉她和谁在一起，说她受了多少苦我根本不懂。

我说，如果他不曾抢过你的手机，那你在这之前，是不是劈腿了？如果那个天天在楼下捧着花等你的老外是印度人，你还会这样吗？

她说，一年前我就知道他有老婆这事了，我这是在找找看，有没有更好的，这有错吗？再说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情？你是谁？

还骂了些难听的脏话。

自此以后，我就再也没和她说话。

他发过一些信息给我，说，你别再和她吵了，其实我已经释然了。这些年来，感谢她陪过自己，她是自己用情最深的女人。只是希望，她不要被这个社会侵染，不要被这个世界伤害。

他曾经跪在她的面前，请求她原谅，原谅自己的自私原谅自己的谎言，这一切是因为自己真的很爱她。在这事情发生之前，他本来打算换一辆车，打算把婚离了。

他转发了给她的信息给我，信息很长，几百字，像是一份遗书。

他说，对不起给你带来了伤害，我本以为你会是那个陪着我走到最后的女人。9年前你从大学校园里出来的那一刻，清纯可爱，谢谢你，让我陪着你毕业。生理期的时候不要吃冰冻的东西，就算不是生理期也别吃，那玩意儿对女孩不好。谢谢你妈妈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她做的菜很好吃。我会努力，会上进，不管十年，二十年，我的心，永远为你敞开，你要是回来了，就告诉我。我会找些时间，回去我们以前爱去的地方看看，我怀念那个笑的很开心的你，那时候的你，是最美丽的。你很善良，希望这个世界善待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好多好多。

看见那些文字的她，哭了，说后悔了。

这之后，她毫无表示。没事人一样，穿着同样的服饰，化同样的妆容，去见M。同一套撒娇程序，同一套说话模式，不觉得一点突兀和生疏。

她和M相识不到一个月，就和M同居了，M的家里应该已经有了一套她的洗漱用品，她的床位，她的拖鞋，她的睡衣……M应该是个很会说好听的情话的人，每天以各种不同形式的温柔去呵护她。M比他懂情趣很多，至少M的情商不会低到去超市给她买生日礼物。

有一度，M提出要和她在明年2月份领证结婚的建议，要见她的父母。她喜出望外，商量着要不要这么做。

曾经的他，和她相识了9年，她愣是不肯让自己的父亲见他（她的父亲是一个很严厉的父亲）。如今，M和她相识不到一个月，她迫不及待让全世界知道，她认识了一个条件优越的男人，并且这个男人要和自己在国外领证结婚，和自己过一辈子。

她曾经和我说过，她最爱的人是他，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他。她想为她生个孩子，想和他成立一个家庭，尽一个为人妻该尽的责任。

他见过了她所有的亲戚朋友，见过了她的祖宗，可愣是没把他心里藏了多年的秘密见着。

在这9年里，他和别的女孩幽会过，她接受过别的男人在她无助时候的爱。背着彼此，做着彼此都反感但是彼此都做过的事情。

花前月下，相依相偎。只是因为她没有遇到更好的，所以他们总是会特别珍惜彼此，直到有一天，命运出错了，她遇到了更加好的人，曾经说过的甜蜜的话，那都只是好听的话，生活的点缀。可我们谁也不能说谁对谁错，故事也不需要谁和谁表忠心，毕竟，在这样一个浮躁和被利益所驱动的社会里，忠诚，会因为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形式出现。

她会告诉你，她只是忠于她想要的爱情。而他会告诉你，他只是忠诚于他想要的未来。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