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韩运志 (二)

      我们再下车的地方已经到了运志的店门口,路边一排面积不大的门面房,大概也就能容下四五张餐桌的样子。在门口对面的路边上也摆着几张桌子,游客大部分都在外面坐着。我们是趁着五一假期的时候去的,大山里的温差比较大,太阳直射下来,晒的人脸上都渗出了汗珠。运志赶快招呼我们坐下来,给我们每人开了瓶啤酒,还是冰镇的。这边所谓的冰镇啤酒,就是把啤酒放在从山上流下的山泉水中。因为这边的山泉水常年温度只有七八度左右,运志催促着我们赶快喝口冰镇啤酒凉快一下。这时候我看到运志身后一位姑娘怯生生的看着我,对我说了声大哥你们来了。通过运志介绍才知道这是他的爱人,原来他早已经结婚了。当时我们也就二十四五岁,运智的妻子看着比他要大一两岁,像他的姐姐。两条粗黑的辫子垂在肩膀上。我们那时候都没有成家,自己也觉得怪怪的。

    运志告诉我们,在他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就不再上学了,虽然学习成绩还算优秀,但是总觉得自己可能一直会生活在大山里,没有走出大山的希望。就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他说,辍学的那一年,他买了一个相机,整整的在山里边跑了一年,看到什么拍什么,我想他大概也是为了赶走辍学带来心中的苦闷吧。

      我们在门前餐桌旁坐着边喝啤酒边叙着家常。跟我同去的伙伴感叹着大山里面景色的美妙和山里人的热情。而运智就在旁边坐着,看着我们面带微笑。听着我们说着城里的情况,随口也插上两句话,询问着他想要了解的情况。不一会儿就看到运志的爱人麻利的为我们端上了当地特色的揽锅菜和几样精致的小炒。揽锅菜就是几种当地特有的山珍和猪肉粉条一起的乱炖。我们说这还没到中午呢,着急的吃什么饭呢?运志憨厚的说,跑那么远的路,一定饿了来来先尝尝本地的特色菜,没什么贵的东西,都是自家山里弄来的,来来吃吃。 

    我们边吃饭边聊,运智告诉我,他们现在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女儿已经六岁了,刚才还在家里,一直等着要见我这个叔叔。这一会儿小孩不知道跑到哪玩去了。正说着,突然看到运志身后一个小女孩儿怯怯的拉着他的手,眼睛一直瞟向我们。我知道这一定是他的女儿了。长的真漂亮!像爸爸的皮肤,像爸爸的眼睛,又像妈妈的清秀,像妈妈的美丽大方。运智说,妮妮叫叔叔呀,这就是爸爸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尚克叔叔呀!运志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女孩乖巧的站在了我的旁边,看着我叫了声叔叔好,那一刻,我觉得心里好暖和,觉得这孩子跟我很亲很亲。

    通过跟孩子聊天,我知道她现在还没有上学,整天就跟着爸爸的屁股后面在小饭店里忙前忙后,空闲的时间就围着小溪跑上跑下的自己玩耍,乖巧的让人心疼,也比同年龄的小孩子感觉看着懂事的多。因为学校离家太远,孩子也是小月份出生的,就没让孩子过早的去学校了。

    吃过饭休息一会儿,运志便招呼着我们,说走吧我带你们去我们小的时候经常玩的水潭边看看吧,现在都已经成了景区里比较有名气的景点了,现在叫白龙潭了。我说要不你忙吧,这会儿正在上客人,我们自己上去就行,我还依稀记得以前的路,运志的爱人这个时候走过来说,让他陪你们去吧,你们多久没见面了,一路上也好聊聊天,叙叙旧,我一个人忙的过来!

      我们沿着经过修善的山路,一路向上,走到一处瀑布前,运志指着瀑布下的水潭说,这就是我们以前经常偷偷出来游泳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或许是因为经常爆发山洪的原因,河道里每一年都会有一些改变,但我依稀还能认得出,这是我们当时在这里嬉戏的那个深水潭,不过现在的瀑布水流更大,水潭更深,颜色也变得有点蓝了,可能现在是丰水期的缘故吧!在往上没走多远就已经是我们小时候探索的极限尽头了,现在却只是刚到景区的一小半路程。运志告诉我,再往前还有十几里的山路,前面还有一个更漂亮更深的水潭瀑布,叫黑龙潭的,还有两个更高的山峰,一个叫大将军,一个叫二将军。最后的终点是玉皇顶,如果要去的话,下午不一定能赶得回来。我们都离开大山十几年了,好久没有走过这么陡,这么远的山路,伙伴们一听还要半天的时间,都吓得直接打起了退堂鼓,顺着山坡下到水潭边上,一起玩起了水。大家把鞋子脱掉,趟进了清澈见底的小溪里,好凉啊!像踏进了冰水,一个个的连一分钟都没有坚持到,就呲着牙挽着裤腿从水里跳了出来。我现在都难以想象的出,当年我们是怎么跟小伙伴在里面游泳的了?

    运至鼓励我们几次,再打汽也没能让我们再往上多走一步,可能我想来找运志的原因就是想见到他,看看许久没见的儿时玩伴的愿望远远大过要去游玩的心情吧!我们就这样在小溪上下一公里的地方慢慢走着,慢慢玩着,时不时的翻起石头抓几只小螃蟹,又拿起随身带的火腿肠丢进小溪里,看小鱼儿疯狂的啄食。小伙伴们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山,没有趟过这么清的河。他们都在兴奋的玩闹着,只有我和运志看着眼前的景象聊着小时候的事,和彼此的近况。他的女儿乖巧的就离我们有十来米远 既不靠近我们,以免打扰我们两个人说话聊天又让我们可以看得到她,不必担心她跑的远了,有什么危险。真是个又乖又懂事的丫头。

    听运志跟我说道,从我们厂搬出大山之后,山里边几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子弟学校关闭以后,再上学就要跑到山外,来回都要几十公里实在是很不方便,需要住在学校里,条件也都很一般。勉强坚持上了三年,初中之后便辍学回家了。运志的父亲那时身体也大不如以前,基本所有的家务就背在运志的肩上了。听他说那几年他过的很消极,也很艰苦。每天就是干着农活,照顾着家里的父亲,当时他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呀!直到有一天,看到杂志上的摄影作品,心血来潮跑到乡里边买了一个普通的相机。整整的在大山里跑了一年,照了一年的相片,大多都还是拿着相机只是取景,按下快门,享受那一刻的美景,相机并没有安装胶卷。毕竟当时胶卷还不是他能消费的起的物件。

        再之后就被父亲催着讨了当地的一个女孩子结婚成了家。在后来在生活当中,才不断的加深了彼此的感情,两个人现在日子过的很幸福,很甜蜜。爱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很通情达理,很知道心疼他和心疼他们这个家。我当时并不知道成家,维持家庭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心里充满了羡慕也瞬间觉得他不再比我小,而像我的一个大哥一样。

      到了晚上我们就在他的饭店里用拆下来的门板临时铺搭了两张床。他爱人和女儿就在平时他们休息的房间最里边休息。而我和朋友还有运志就在临时搭建的床上睡觉。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的酒,虽然当时我们的酒量都还很一般。开始我们在门外小河边趁着酒精的兴奋,回忆着当初的童年趣事,聊着共同经历过的每个瞬间,还是那么清晰。我问他,当时我们种的花生我怎么没有印象收获呀?运志告诉我说,那年秋天你就离开了这里回城市了,你忘了吗?花生收获了很多,我一直保存了很久都没舍得吃,还留了很多第二年又种了一年那!

      第二天我们还是来到昨天游玩的地方,意犹未尽的在河里翻着石头 互相撩起的水花,溅在彼此身上冰凉冰凉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不像20多岁的青年人,真的很像一个个的小孩子。

    很快又到了分别的时候,我的几个朋友也对运志朴实的性格深深的吸引到了。虽然只是认识了两天,都觉得这个哥们儿是个可交深的好哥们。

      临行前我跟运志说将来小孩上学的时候就去城市里找我吧,我现在有工作,供他上小学应该没什么问题。当时并不知道带一个小孩儿,并且教一个小孩儿有多难,只是觉得一腔热血,想要对朋友好,也觉得自己能做的到,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负担,家里还有老爸老妈帮忙那。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运智笑了笑,说好呀好呀!真是有机会的话,放在你身边,我们也放心的。一直到过了几年以后,我觉得当时是有这个真心,却实在没有这个能为力。

      离别的话总是很少,再加上几个男青年,心里就算再有不舍,也无法说出口,只是互相邀请着,说有空的话到我们这边来,如果有时间我再回来看你们。

      这个时候,运志的爱人从房间里拿出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塑料包。她告诉我们,这是他们平时在山上采的野蘑菇,木耳,还有一些山菜。平时饭店里都不舍得卖给客人的。他把存了一年的山货全部给我找了出来,我怎么也推脱不掉。要不是路上不方便携带,他还想把冰箱里存的那些獾肉,果子狸肉,还有野鸡都给我带上。就在司机师傅催促着旅客赶快坐好,马上要准备出发了,因为山路比较陡,让大家都系好安全带,不要再跟窗外的朋友道别说话了。这时候运志突然从窗外向车内扔进了一卷钱,然后迅速的退开四五米远。我想把钱还给他,但我觉得扔到车下又有点太让他尴尬。他大声的跟我说着,他现在饭店生意很好,能赚的钱比我多,我来一趟已经不容易了,来回的车费不要花自己的钱,他现在可以赚钱了,不要客气。我和我两个朋友都有点愣在那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后运志对我微笑着点点头,又说了道,拿着吧,拿着吧,等我到你那里找你的时候,请我吃好吃的。我那个时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就觉得收了难为情,不收的话又怕运志心里难受。当汽车鸣笛出发的那一刻,我看到运志把头低了下来,然后又扬起了他那俊朗的面孔,带着微笑。这一幕好熟悉啊,不就是当年我离开这个小山沟奔往大城市的时候。我在卡车上,运运志在卡车下送我的样子吗?

      汽车缓缓的向山下开去,当我回头看不到运志的时候,我的眼泪在眼眶里落了下来,也不怕同伴看到了不好意思了。

        回到家里之后,我才发现那卷钱有三百块,是我一个月的工资了。我跟父母说起这次去找我小学同学运志的事情,还有这一次旅游的经历,我爸爸还能记得当初那个小孩的样子呢。

      从山里回来之后,一年当中,我们又通过无数次电话。每次也都问一下近况,当时年轻的时候时间过得好像特别的快。最终他也没将女儿送到我这里来。他明白,那个时候我们只是一种美好的向往罢了。再往后联系的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久。直到后来我到南方打工,在外地又成了家生了孩子。中间很长时间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一直到今天其实心里一直在怀念的着那个时光,也一直在挂念着他们一家三口。只是离得越来越远,而且最后一次电话联系不上之后就再没有联系方式了。我们都各自生活在各自的地方,估计现在也和我一样,几十年下来全部都忙着身边的一些琐碎的事情。再也无暇顾及当初彼此约定了。

      现在年龄越来越大,越来越容易回想从前的事情。现在虽然彼此都联系不上了,但是在我心里那段回忆却是最纯最美丽的时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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