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下客陈却
我叫程砚,程门立雪的程,笔墨纸砚的砚。小时候,很多人听名字都以为我是个男孩;长大了,我留起了一头齐腰的长发,每次看着别人惊讶于我的名字和我的形象时,我都隐隐有一丝得意和兴奋。
讲台上,教授高数的张老师,年过半百头发却仍然是黑亮亮的,只在鬓角隐隐染了风霜。此时他正抱着点名册,走到第一排座位前,低垂着头,眼睛却从老花镜上方紧紧地盯着我。
刚刚。
“程砚!”“程砚!”
“到……到!”我刚刚把《太平洋探戈》的末尾读完,有些出神,差点没听到点名。
张老师就这样诧异着走下讲台,向我看来,大概有一分钟都没有再说话。我被老师的目光弄的心虚,忙把小说从高数课本中悄悄抽出,放在桌下。
“你叫程砚?”张老师终于开口道。我点点头,“是,老师,我叫程砚。”张老师轻轻“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波澜不惊地推了推鼻梁上快要掉下来的眼镜,又继续点名。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坐在我身旁的晓雪推了推我,促狭着对我笑道:“你看你把老师惊的,你爸妈怎么给你取了这么男孩的名啊?”
晓雪是我寝室的同学,大一刚刚报道那会,她一见我,就长叹一口气,神色复杂地说:“你怎么是个女生啊?我刚看到寝室分配表,还以为是系统故障,给我们分了个大帅哥呢!”
我笑笑,收回思绪,将一侧头发别到耳后,扬起下颌神气地对她说:“叫程砚怎么了,水滴石穿,拨云见日,多好啊!”晓雪笑着搡了我一把。说话间,张老师已经点完名,回到讲台了,我们不敢再玩笑,忙收起心来听讲。
一堂课下来,我被极限的各种定理绕得云里雾里,暗叹拉格朗日,欧拉真是造孽,干嘛要发现那么多定理啊。晓雪拍拍我,叫我去吃饭。吃过饭回到宿舍,我正打算重新读一遍《太平洋探戈》的结尾,却发现书找不到了,一番回想,才发现书很有可能是被我忘在教室了,我换上鞋,抓起钥匙往门外奔去,晓雪大叫“你上哪去,下午还有课呢!”也被我抛在身后。
九月里的苏州,仍然是夏天,毒辣的太阳下,连风都是热的。我顾不得注意路旁芦苇丛的摇曳到底是因为风,还是因为我的奔跑,奋力朝着教室赶去。等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回到了上午上课的教室,在我的位置,我果然从课桌里摸出了一本书,时间就要上课,我不及看,抓起来就往下午的教室赶去。
等到晚上回到宿舍,我看到手里的书,却突然愣住了,《太平洋探戈》怎么变成了《无出路咖啡馆》?难不成是我老眼昏花,记忆错乱,记错了?周末,我去图书馆查询了自己的借阅记录,证实了我目力良好,记忆尚佳,很好,很健康,但是书又是怎么回事?我思前想后,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是哪位哲人说过:“时间可以解决一切。”于是我将这事放在一边,等待时间给我答案。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那本《太平洋探戈》是我从图书馆借来,也要到了归还期限,可是时间还没有给我答案。我只能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去找答案。我在翻阅那本莫名其妙出现的《无出路咖啡馆》时,发现了线索,它也是图书馆藏。于是我好说歹说,央求图书管理员帮我查询这本《无出路咖啡馆》现在本应的持有人。
薛启鸿,学号1xxxxxxxxx,管理学院。找到了书的正主,我又托人打听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联系他说明了情况,这就约好在图书馆见面,交换错拿的书。
“让你久等了。”我转过身来,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他似乎是刚刚下课赶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专业书,斯斯文文的样子倒是和电话里给我的印象很一致。他轻喘着平复了呼吸,然后冲我笑笑,将《太平洋探戈》递给我。“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错的,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了。”我将书接过来,又从包里拿出那本《无出路咖啡馆》递还给他。“没关系,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错的。”我也向他笑。“你也爱看严歌苓的书?”他笑着问我。他的笑容很明朗,让人很舒服。我不自觉地盯着他看。“谈不上爱,只是她的有些话让我很有同感。”我们随便聊着,半个小时后,我发现我们居然在喜欢看的书上有如此多的共同语言。分别时,我们约好下次交换喜欢的书。
下一次的高数课上,他递给我一本《小王子》,我带给他的是王安忆的《长恨歌》。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渐渐熟络起来。每周一次的高数课,于我而言有了特别的意义。我开始期待这众目睽睽下不为人知的约会。他的书读的很快,有时我还没有读完一本书,他的纸条就出现在我的桌面上,“我读完了你给我的书,和你的看法不大一样,下课一起吃饭,我们聊一聊?”我收起纸条,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我向他笑笑,点点头。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彼此靠近,确定情侣关系就好像是水到渠成一般。我们默契地没有追究我的那本《太平洋探戈》是如何变成《无出路咖啡馆》,也许这就是命运安排的一个美丽的错误,因为这,我们遇见了对方。
寒假里,我们有时会联系,我跟他讲北方的雪,讲下雪后的堆雪人,打雪仗,讲化雪时的冷;他告诉我南方连绵不绝的雨,还有自家制作的腊味……有时,我们也会聊聊正在看的书,听的音乐,喜欢的电视节目……
除夕前一天,我在阳台和他煲电话粥,聊起最近正在看的川戏的书,我想起《情探》中的一句话,随口说道:“泪洒空斋,望穿秋水,不见一书来……”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接道“何须鸿雁传书,科技时代,千里之外话缠绵啊!”
这就是程砚和薛启鸿的故事,一个鸿砚传书,何须鸿雁传书的故事。从前,我向往错过,就像严歌苓在《太平洋探戈》中所写:“我相信,错过是一种编结形式。你交错过来,我交错过去,你进,我退。你前匐,我后仰。你们看,完美的舞伴以最巧妙的错过编结他们紧密相连的队形。”但是程砚的薛启鸿的故事让我觉得,不错过,也是一种完美。在你进,我退,你前匐,我后仰时,为何不伸出手来揽住我呢?
(差不多正好一年前写的读书节征文小说,稚嫩的很,但是读来,仍是小小的甜。后来写的故事呢,多充斥着求而不得或是世事变迁的无奈和沧桑。没办法,因为现实中的甜,往往也是带着玻璃渣的。所以就以这篇幼稚单纯的小甜文,慰藉一下被现实考验着的你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