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饭过后,就有车来接他们了。这次离别之后,钟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知道在南方有另一半阿毛陪着他。望着车轮碾压过的尘土飞了起来,我在想,这个男人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离开的呢?他和家里人说过的最近几年经历,又在我的脑海里一幕一幕闪现着。
眼下北方已是寒冬时节,南方却仍然艳阳高照。我曾经问过一位在北方生活了三十年的南方朋友,在北方呆久了,南方的湿热能习惯吗?得到的答案让我迟疑。“人哪有那么矫情,还不是被生活所逼,在哪能活得好就呆哪呗。”
进入2004年的时候,深圳人民有一种很明显的感觉,那就是城市环境比以前干净卫生多了,这在很大程度上拜非典所赐。钟卿和阿毛当时就敏锐地觉察到了。故乡已经回去过了,虽然带有遗憾但是也从此了无牵挂,眼前这座城市才是他们的家乡,他们已经是地道的南方人了。
人的屁股能决定他的大脑,屁股坐哪里就会想哪的事情,这是阿毛当上市场部部长后大半年的真切感悟。非典过后,公司扩张的步伐继续向前跨着,而她无疑是队伍里重要的一员。这时候的她不用自己上下班开车了,专车和专职司机是公司一天24小时为她配备的,她又做回了“灭绝师太”。
在钟卿的描述里,阿毛姑姑这一年里大多数时间要么在出差要么就是见客户。她们公司的销售模式决定了每一个大客户,都必须由部长级的领导先去打前仗进行洽谈,之后才是手下人接着进行具体协商来推进。这其实也是那时候台资企业重视客户的一种体现。
她时常一个月飞其他城市两三次也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好在这时候孩子已经搬回了他们当年买的第一套房子,生活由保姆全权照顾着。钟卿和她也只是一周里闲暇时间去看望,这一点让她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尽可以放手去搏。渐渐做事情多了,人就能得到很好的锻炼,就连分析起钟卿的地产公司和电子市场,也时常讲的头头是道。他开始佩服起自己的女人了,出来混这么多年了,做事情再不能蛮干了。
人们常说强将手下无弱兵, 阿毛就是这样。她向来做事情雷厉风行,一个人活成了一支队伍。作为市场部部长,从2004年到2005年的两年时间里,让公司在中国大陆的市场份额翻了整整一倍。这虽然和行业的整体向好有关系,但绝对不能忽视她所做的工作。毕竟在医疗设备市场里,欧美外企还是占有很大优势的。
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长期出差,常常让许多员工颇有微词,可是随之而来的大笔奖金发放,就能很快打消这种想法,反倒更让他们干劲十足。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也许阿毛就是利用这种管理思维来推进工作的吧。
她平日里一有闲暇,要么陪孩子要么去健身房、美容院,反正忙习惯了的人是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的。同事们再也没有人称呼她“灭绝师太”了,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确实做出了良好典范,另一方面,她和员工谈的最多的是工作和钱,这无形中让人有种亲切感。也许是由于她本身是从穷苦中走过来的吧,她更懂得钱对每个人和家庭的现实意义,这种意义经常大过谈什么理想和价值观,对一个上班的打工者来说,扯什么理想和价值观都太大太遥远了。
帮助家乡建设小学就是这一年发生的。那是阿毛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一个周末,她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原本是要给小学捐助一万块钱的。但是随后,她在电视里看到了贵州偏远地区农村的教育现状,促使她改变了想法。那一夜,她拉着钟卿聊了好长时间。两人又都是从穷苦的农村走出来的,能有现在的事业,自然知道教育和知识对一个人发展的重要性。而一百万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大意义了,但是对于家乡来说却可以建设一座小学,谁知道能改变多少孩子的人生……有了这些想法,也才有了后来村里的春雨小学。
钟卿这一年,在阿毛的蛊惑下,也参加了一所商学院的培训课程。深圳变化这么快,行业变化也是风起云涌,作为企业里的领导来说,他深有体会。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压力,对行业前景看不明确,常常让他陷入迷茫,觉得发展遇到了瓶颈。而这种对一个行业前景的判断,常常需要一个人有拿着望远镜向前看的能力。他上商学院的课程,很大程度上就是给自己充电,让自己能有这么一幅望远镜。
2004年8月27日,在雅典奥运会上,刘翔以12秒91的成绩夺得男子110米栏冠军。这让所有中国人都为之振奋,钟卿阿毛也不例外。钟卿清楚地记得,当刘翔站上领奖台的时候,他自己内心那种激动和兴奋的感觉。人总是这样,往往其他人做出的惊人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可是却经常能带给许多人鼓舞,甚至有时候能让一些人的生活发生改变。
所以你看,人生只要你有想往前一直走的决心,就会有学不完的东西等着你。这些东西就像一座座山丘一样,翻过一座,你就和之前的自己不一样了。这么说来,人一辈子都在翻山越岭,愿不愿意翻,是一种人生态度,能否翻越决定了人生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