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分手的时候，是在出差回家的路上。
汽车行驶在高速上，一连应酬了好多天，身心俱疲地斜躺在后排座上，车窗外的风景变换得很快。
我犹豫了很久，然后在微信里敲出那几个字：我们分手吧。
应该说我是个特没勇气的人，从未有勇气当面表过白、也从未有勇气当面分过手。或许是出差的原因吧，给了彼此几天不见面的空间，才让我觉得终于在纠缠的日子里有了喘息的机会可以“一刀了断”。
你只是问了我分手的原因，然后就答应了。很平静，很直接，也有些意料之内吧。就这样，分开的特别平淡，在不到两分钟的微信对话里，结束了我们一年半的感情。
2.
分手前的一段日子里，我们有过几次大吵，在一年半相处里，这样的大吵屈指可数。于是每次吵架，我都觉得忍无可忍，心想吵完这一架马上分手，马上，刻不容缓。然后两个人谁也不理谁，过了一会儿扭过头看看对方，脑子里想起的却满是对方的好。
长叹一口气，把你搂在怀里，刚刚的争吵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可一切真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太粘人，有些贪玩，也不够成熟，很多事情也许在我看来会是普世价值观和为人处世中最普通、最基本的东西，在你那里却意识不到、甚至不以为然。我尝试过解释、也有过好为人师的谆谆教导，然而一切都无功而返。
也许是不够爱你吧，想要改变你而不是接受你本来的样子。
我们就在这种争吵与磨合中，变得更紧密、又变得更疏离。
面对生活，我向来把友情和工作看得比爱情更重要。而恰巧，那时的我，总是觉得爱情成了工作的拖累、也让我一度疏远了一些友情。
最终，这一切终于在那个几天不见面的时间里，彻底结束了。
3.
刚分手的那段时间里，我觉得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终于摆脱了喋喋不休的争吵和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包括终日粘人的你。朋友问我，你觉得放下了吗？我说：不是放下，是解脱。
那个时候，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不会再需要跟谁解释，也不再需要权衡工作与爱情，一切都变得愉快和自在。
嗯，但是，不如人意的是，其实离开你以后，我的工作并没有因此而提高多少倍的效率，我和朋友们也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有何不同。而我所感到的那种畅快和自在也并没有持续多久。说这些不知道是否会让你感到一丝的快感。
相反的是，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感到很严重的缺失感，那种感觉很强烈，每每到晚上，像要被吞噬。我这才想到以前劝别人感到空虚和寂寞时就多读书，可没想到事情到了我这里，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一边烦躁、一边更加地无所适从，一边空虚、一边加倍地虚度时间。
我尤其讨厌别人提到你的名字，我不愿意说起、甚至不愿想起任何和你相关的事情，也更不愿意听到任何人说我不敢面对。我有什么不敢面对的？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只是不想提起。
其实，不是自己重念旧情，只是原本的生活里突然少去了那么一块儿，大概换做谁也一时难以接受吧。
想必，你也是。
4.
正式工作以后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拿到工资时突然回忆起，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好穷。
半只脚才迈出校园的我们，拿得基本上都是微薄的实习工资，然而却又决定不向父母伸手拿钱。
在北上广这样的一线城市，可想而知，曾经各种“一掷千金”的我们应该过的多么捉襟见肘。
怎么办？
我们约定一个月才能“进城去吃一顿好的”。每到晚上，两个人就饥肠辘辘地打开手机里的外卖app，一边流口水一边劝告对方：要克制、要克制，因为真的没钱，吃了这顿可就没下顿了。
真的，就连吃一顿烧烤，那都是属于只有“某个天气特别好的周末”才能享受的奢侈。
忘记究竟是路过了几次家门口的小龙虾，我们才咬牙决定“吃一回”。以至于到今天，我还记得那个晚上，两个人坐在二楼靠边的那张小桌，几番对比价格之后才精打细算地点了一份“小”龙虾，嗯，真的是一“小”份龙虾。俩人剥好的第一个龙虾，都要执意给对方吃，写出来还真觉得有些肉麻。最后我们吃的满嘴油光，虽然吃的很少，但在口袋比脸还干净的日子里“吃顿好的”，两个人都开心极了。
那段时间里，我老跟同事说起，问：你知道我最近的梦想是什么吗？对方摇头，然后我再告诉他：就是能吃小龙虾吃到饱。
我们去逛宜家，每次到毛绒玩具那里你就走不动了。那大概是你最开心的时候，一手抓一个毛绒玩具，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真的，在毛绒玩具面前，你的喜爱绝不输给任何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而我每次都会强硬地把你拉走，然后告诉你：我们是怎样的没钱、怎样的窘迫，每每这个时候，你就会面仰45度，用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我，企图感化我、打动我。
岂知我铁石心肠，最终还是被我拖走。
以至于后来我们再去宜家，你总是比我更快地走到毛绒玩具区，这样就能在我把你拉走之前有更多的时间把玩一会儿。
唯一买的那只大狗，还是因为我们当时看错了标签以为是特价7.9元（其实是79元），结果买单时我们也没仔细看清单。这才有了唯一的漏网之鱼，于是乎回到家的你开心的不得了，一脸的小人得志。
你和所有女孩一样，看到漂亮的衣服会走不动路，看到化妆品和护肤品也会走不动路，你看到一切“美美的”的东西都会走不动路。而你每次来问我怎么样的时候，我都会回答你：嗯，不错，可是我们……
然后你会很乖，萌萌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告诉我：我知道啦，就是看看。
写到这里，竟觉得有点心酸。大家都不是穷人家的小孩，但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宽裕，委屈了你。
后来听说你换了不错的工作，也拿到了不错的薪水。我心想，现在，终于没有人会阻止你买任何你喜欢的东西了。
5.
分手后第一次想起你，是想起了我生病的那段日子。
在某个搭地铁上班的早晨，我突然眼前一黑，觉得自己要倒在地铁站里。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大口地喘气，觉得从未有这样累过。断断续续尝试了几次起身去搭乘地铁，却发现走不了几步就心跳地厉害。坚持着出了地铁站就打车去了医院。
检查说接近中度贫血。
医生当即找了位护士，执意要推着我坐轮椅去办那些就医手续。甚至劝我考虑输血，否则短期内很难把血小板恢复到正常水平。
我当然没有接受。
然后告别了工作，决定回家修养，其实哪里是家，不过是那个没有窗子又阴冷的出租屋里。
当然，好在有你。
还记得你熬得菠菜猪肝汤，专门补血的。说实话，那汤难喝的要命。然而喝完汤还不算，你还非要我把猪肝全都吃掉，反复叮嘱我猪肝才是最重要的，以至于我到今天想起猪肝和菠菜都感到想吐。还有你熬得羊肉汤，那味道几天都散不出去，每天回家第一句，就是骂这破羊肉味儿什么时候才能散干净。
那一周里，我整日都卧床休息，吃着药。等着每天你下班后回家做饭。手机里还有你做的咖喱鸡肉饭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人穷乡僻壤长大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明明你就是超市里买好的咖喱料包，只要加热就行的那种，就这，我也觉得好吃得不行。然后我夸你的时候，你还觉得我虚情假意，一脸呵呵的冷漠。现在我告诉你是真的好吃，你该信了吧？
生病的那段日子里，广州刚好进入了冬天，屋里没有窗子，阳光甚至一丝光线都成为一种奢谈。空调也无法制暖。贫血让我整个人都没有力气，浑身发冷，基本上一天24个小时我都躲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有天早上醒来，我突然高烧。大冬天的，还是周末的早晨，七点多，外面特别冷，你二话没说，起身穿得严严实实，裹着大衣就出去帮我买药了。回来之后做好早餐，然后又要忙着去很远的地方上课。
我每次想起那个画面，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每因疾病愁家远，强说平安下笔难。身在异地，一切都比不上有个人在身旁。嗯，是啊，幸好有你。
但是，第二次复查的结果却比第一次更差，血小板的指数已经降到了重度贫血。最终，在跨年的前几天，我不得不选择了回老家治疗。嗯，留下了你在这座城市里，一个人守着电视节目跨年。
其实当时，是不是真的没有选择？是不是真的刻不容缓地必须回去？还是说可以陪你一起跨年之后再回去？这个问题，也许这会是个严肃的拷问。
6.
第二次想起你，是在古镇里。
还记得你第一次到古镇时，我帮你拉着行李箱，你跟在我的后面，初到这座城市，你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
一路上，我是如何像个演讲家一样声情并茂地跟你描述古镇生活是多么的舒服与悠闲，你是个捧场的听客，一脸的兴致盎然。
然而，安定下来以后，每天不是读书就是有各种事情忙，我始终没有陪你在古镇里认真的走过几次。
前段时间，我再回到古镇。
重回熟悉的地方，我的心里真的太多感慨，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触目伤怀。
上班前我们总会路过老奶奶的糕点铺，菠萝油总是很抢手，起晚了就会买不到。下班后我们常去的那家皇后甜品店，双皮奶还是以前那样甜的不得了。我们在那个周末的午后发现的那家超棒的雪姨糯米糍，七拐八拐之后才能找到。
还有那家面馆的油泼面。数不清吃了多少次，碗大量满还便宜，味道够辣够重。从它还没开业的时候，我们就猜想这家一定不错，果不其然，这几乎成为我们在镇子里吃的次数最多的美味。
不知道我再去的时候，老板会不会问我：怎么没见她呢？
还有我们一起去的菜市场。我们在熙熙攘攘的菜农鱼贩之间，我们会在这家与那家之间对比和讨价还价，菜市场的猪肉和海鲜的腥气弥漫，我总是没有你那样的魄力——能够在各个摊位前像个老手般考量着每个菜品的性价比。一起逛菜市场时，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生活。不过，我想没有意外，大概再也不会去那个市场了。
几乎古镇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过我们一起并肩走过的身影。
古镇的朋友们都问我你怎么没来，我笑着跟他们解释你今天碰巧工作。不告诉大家我们的现状，一是不想多说什么，二是觉得大家不知道，就好像分手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曾经在古镇里的生活也一切都没变。
看着每一个场景，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每一个当时的画面，像是一帧帧清晰的电影，生动到好像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以及我们的欢笑。
回忆起有你的画面，你总是活泼可爱的。比如，你会打着伞走一步、跳一步的，从泥泞的、坑坑洼洼的石板路走到公司楼下，发微信告诉我帮我送来了伞快让我下楼拿。比如，周末的你会睡到中午，然后睡眼惺忪、不施粉黛地到公司找我，我牵着你一起去楼下的台湾餐厅吃午饭。比如，你每天下班后会先到我的公司等我下班，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去吃饭。比如，你主动请缨下厨做的烧腐竹、可乐鸡翅等等，当然，都不好吃。
这样的画面，太多了。
古镇里的日子过久了，难免生厌。每过几天，你就会撒娇，“央求”我能不能下班后带你一起到附近的商场去看场电影，吃顿“好的”。在我思考良久又严肃认真的点头应允之后，你恨不得开心得要跳一支舞。
然后，你会乖乖地坐在一旁等我下班，也不闲着，一边等一边订电影票，扭过头问我这两个位置和那两个位置哪个好？
一下班，我们就骑着公司那辆破旧的二手电动车，一路狂飙到附近的商场。载着你的路上，你总会唱起那两句你胡编乱改的歌词，什么今晚的天气多晴朗，我们一起去逛一逛。
那天离开古镇以后，我才知道，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人，会有那么多的细节都交织在一起。
碰巧，几天后你发了一条短信，说：现在的生活都变得更好了，住的房子比以前好了太多，南向，朝阳，大面积，工作也顺利，不拮据了。可为什么想要的生活都在慢慢实现，两个人却不在一起了。
我说：嗯，可能这就是生活的常态吧。
是啊，我想不如意才该是常态吧。
7.
前几天你告诉我你要离开这座城市了，问要不要走之前见一面。
我说那就明晚吧。
约好的那天下大雨，你说要不算了，以后有机会吧。可我已经在路上了，我没告诉你，也没告诉别人，前几天我忽然梦到你了。忘记梦到了什么内容，只是醒来之后，突然问自己：如果我们可以走到现在，一切会更好吗？
因为如此，我才会想要在你离开之前见你一面。
但我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两个人分开以后，总会想到彼此的好，但假如真的重修于好，其实那些问题依旧存在，依旧要争吵，依旧要一刀两断。
所以，想见你一面也仅仅是见一面。
那天的见面很普通，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我说了很多逗趣的话，你也讲了讲你的境况，没那么好、也不差。大多都是两个人聊了些家长里短。或许是因为你朋友在场的原因，两个人一言一语也不显得尴尬，可是那种不尴尬回想起来似乎又觉得尴尬极了。
总之，就这样见了一面。
8.
你要去另外一座城市了，我该开心吗？还是该难过？我只知道，我更多的是歉疚和自责。
很多事情的发生，在当时也许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面对时间，终究会变成无数个对当时那个决定的反省和拷问。
当时决定分手，我横了心地认为三观不同、不必强融，也无法强融。痛快地一刀两断，满足了一时的快意，自私地开始了一个人潇洒的生活。却未曾考虑过，抛离对方一人孤身流落在这个城市，真的合适吗？
而今你要去另外一座更加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我越发的歉疚，我当然知道你独立，更不需要同情，甚至会对我的歉疚表示不屑一顾以及嗤之以鼻，但我仍旧觉得愧对，或许那种愧对会成为一盏我很多年都追不到的风筝。
絮絮叨叨地写下这些，不是对旧情念念不忘，也没有想过重修于好。只是，在某个多云的日子里，你带上你的kimi，和一整车的行李，去了另外一座你喜欢的城市。
絮絮叨叨地写下这些，也不会是一种结束，因为生活马不停蹄，没有句号，也没有结局，不过是某个人的远离。
谢谢曾经的日子里得到过你的付出和照顾，也祝福你，也另一座城市里，kimi会一直陪着你，你也会有很多的毛绒玩具。
汽车一路向南地离开
当初的停留只是意外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
有些事晚点才明白
和你设想过的二十种未来
谁曾想都变成了无奈
你说新家有你喜欢的大阳台
还有一望无际的海
但愿
晴天一直都在
城市和心情都没有霾
一切喜欢的也都可以重来
你能够能过得好
我也不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