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茶馆是时候开张了。
连绵的雨随着秋意渐浓渐渐停下来,早晨推开窗,金色的阳光就扑进屋子来。我右手扛着一把旧躺椅,左边胳肢窝下夹着一卷旧书,哼哧哼哧来到客栈附近的一个湖边。这么好的阳光,我舍不得躲在屋子里。
架好躺椅,背对太阳,我把自己安顿好,毫无形象地开始精神食粮的摄取。
风微凉,阳光浅暖。湖水被推着泛着细细的涟漪一层层朝同一方向前进。湖岸的柳树还是绿色的,不过有些干巴巴,不复春天时鲜嫩娇俏,现在很有些秋天的沧桑感了。那边有一只小鸭子,飞快地从北边的湖岸冲出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又冒出来,往西边去了。
书里讲着古,也不是很久以前的,只不过过去了将近一百年,却给人一种隔着千山万水的感觉。动荡年代,十里洋场,朝不保夕的惶恐感引发醉生梦死的生活观。我不能理解,大约是因为如今天下太平,一派歌舞升平,那种不知何时就会身死他乡,不知何时就会倾家荡产的不确定感和不安全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们生活的气氛里,我无法身临其境。
在暖暖的阳光里,我一遍又一遍念着凄迷到极致的戏剧唱词:夕阳古道迷荒草,墓门专冢绕蓬蒿。浮生若梦何时了,风尘劳碌暮还朝……明媚与凄迷,矛盾又交融,美得叫人窒息,叫人不肯从这如梦似幻的意境中走出来。
有一些情绪跟曾经听过读过的故事发生了共鸣,表达的欲望压抑不住。我随手找了边边角角的纸,一支炭笔就开始写。写我今天早上起得早,因为早饭拖得太晚而导致练剑时手一直抖;写我早餐吃的鸡蛋饼和紫薯粥,拯救了傻乎乎快把自己饿到昏厥的溜溜;写我舍不得辜负清寒天气里难得的阳光,恨不得把所有的被子衣物都拿出来晒晒;写我偷懒放下四书五经,一卷风尘里的旧书便是半个上午……
几张纸上涂满了黑乎乎的字,我把它们卷吧卷吧塞进飞剑的剑鞘里。是咒语还是念力,不要紧,能寄到爹娘手里就好。
有些想法终于在脑子里整合完毕,下定决心要开始行动。我把旧书换用右胳肢窝夹着,左手拖着躺椅往回走。
我无所事事地呆在客栈里已经够久了,我想再这样晃悠来晃悠去我大概也没办法与客栈产生更深刻的联系。我应该做一些别的事——比如把思维导图里的茶馆开起来。
位置我已经考察过了。离客栈五里远的地方有一片桃花林,朝开暮谢,一日四季,落英缤纷。
市场我也已经调查过了。一些寻找接龙客栈的神鬼妖仙可能在桃林里迷失,他们需要一处地方歇脚,以及一个向导引路。一些有个性的神鬼妖仙自由惯了,并不想住进客栈,只是想找个地方存放一下心里太过沉重的故事。
建筑材料不难找。桃林西边有一座竹山,随便砍几十根竹子就行——如果像四当家那种野兽派的竹楼都能安然无恙地矗立这许久,我觉得我的动手能力还是很值得称道的。没错,我只是要从一个以竹子为主要结构的小茶棚开始创业,等站稳脚之后再考虑建成正式的茶馆。
其他固定资产,比如茶壶、茶杯以及桌椅,可以到镇子上订购。不过我好像缺少一点启动资金,大概得先去县城里抓几个鬼,完成一下溜溜资本家的资本原始积累。貌似县里张员外家的三姨娘最近魇着了,大概是下元节的晚上缠着张员外去放河灯,撞上了去年落水的某花魁。貌似县里李福户家的五小姐最近转性了,原本五大三粗的女汉子总是捏着嗓子说话,粗短的手指翘成兰花,铜铃般的眼睛常常哀怨地注视着你。
无形资产才是现代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呀。溜溜的小茶棚比较简陋,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只有招牌了。我打算就叫“武陵源”,请老板一鸣给题个字——不过得看缘分,不知什么时候能遇见老板在客栈的时候。等老板题了字,就去做一个烫金的匾,然后去绣一个金线的旗,总之怎么高级怎么来。
欸?你问我茶叶在哪?你果然考虑到点子上了。我之前的确是考虑了绝大多数应该考虑的因素,唯独落下了这个最重要的——我的主营业务呀,没有原材料怎么开展业务?
快让我回客栈去问问附近哪里茶叶比较好。也许客栈里其他人能给我一些建议。溜溜拖着旧躺椅,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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