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热了。
太阳悬挂在青天上,肆无忌惮地放着光。站在田埂地上放眼望,四周没遮没拦,大片大片的稻田和房子暴露在地表上,接受着高温酷刑。人要是在外面多呆一分钟,脚底下就化了。
这大片房屋里的其中一间,白墙红瓦,院子里站着一棵半死不活的橘子树,树底趴着一口井。你看到我了吗?井旁边那只被铁链拴着长着黄毛的狗。
我没死,只是天气太热,我实在没有力气向你打招呼。最近,我在换毛。奥,你看到我背上一圈烂拖把布一样的东西了?告诉我,有多丑,能比隔壁家傻子女儿的脸上烂疮丑?你都不知道她有多丑…那个傻子以前倒经常过来找我玩的,带几根她吃完的鸡骨头。不过我从来不吃,你知道为什么吗?那个傻子,很恶心的,没人愿意和她说话,所以我也不会吃她的骨头,这是做狗的原则,就像你们人一样,人的原则…但她最近不来找我了,你可能看不到她了,她平时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的。她不来找我,我的主人高兴坏了,我听到他说怕晦气什么的…
你能帮我盛碗水吗?我快要被这天晒死了。最近我身上长了虱子,我主人很久不来了。你知道虱子吗?和蚂蚁差不多大小,躲在我身上,吸我的血。还会跳到人身上去的,然后人也会又痒又疼,你想捉它也捉不到。你把水盆放远一点,我过去喝。
你从哪儿来,能把我带走吗?我实在受够了这鬼地方啦。你看见那边那堆烂稻草了吗?那就是我的窝,下了几次雨,沤烂了。还有那只破瓷碗里的粥,早就被晒馊了。我脖子上这根铁链,勒得我皮都烂了。我想去找我妈,你认识路吗?我刚出生就被抱来了,我记不得了。
太热了。
汗趟赶趟儿地往下流,人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散发着酸臭味儿。
老葛刚在田里干完活儿,打着赤膊坐在井旁刷鞋洗脸。“呸,真他娘的倒霉。末了还给我摔一大跟头,真他娘的撞鬼了!”他斜眼撇撇一旁动也不动的狗,骂骂咧咧进了堂屋。
下午五六点,太阳终于收敛了劲,躲云里打盹儿去了。天边月亮模模糊糊显了形,棉花似的云斜斜地躺在一边旁。路上有人影了,下班的中年男人们赶着回家吃饭,老头老太摇着蒲扇晃晃悠悠唠嗑。
这一圈高高低低的人里那个打着赤膊瘸着腿的,是老葛。端着个白底青花的瓷碗,站在水泥路头子上哼小曲儿。
“ 哟,今儿个是咋了这么高兴?摸着隔壁家傻子屁股了?”
一群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笑地岔了气。
老葛吐了烟头,眼睛一眯,神神秘秘地把手里的碗往说话人眼前一招呼。
“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