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月之恋
冬生和秋蝉是经媒人介绍相识的,冬生理想的恋爱方式原本不是这样的。
冬生在城里的学校念过高中,虽然没能考上大学,但也算是喝过一点墨水的知识分子哩!冬生一直幻想着谈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由恋爱,最好是一场浪漫的网恋,那将是青春中多么惬意,多么缠绵悱恻的一支插曲啊!它必将给漫长的人生留下刻骨铭心的回忆。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式的旧式婚姻总显俗气老套了一些。
可是理想与现实总是冰火两重天,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从学校出来,参加工作四、五年了,冬生幻想的恋爱场景从未在自己身上出现过,而今一晃二十五岁了,还一直单着。冬生家就他一棵独苗,冬生妈抱子心切,女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觉得再也不能由着儿子的性子来。她开始张罗着四下托媒人给儿子说亲了。
冬生妈和冬生爸都在事业单位里上班,老两口工作了几十年,手头颇有些积蓄,在小镇上也算是家境不错的人家。冬生妈跟媒人说了,只要哪家的闺女能嫁过来,她许诺马上就在城里给儿子结婚买套房子。至于房金,他们家可以一次性付清,不搞什么按揭,女方大可不必担心嫁过来后背负债务的。冬生妈还暗示说,冬生正在学驾照呢,他们家买小车也是早晚的事。
按理说,有房有车,又有单位,这个条件不错了,然而结果出人意外,在小镇上冬生妈根本相不中合适人家的闺女。媒人介绍的姑娘,要么年龄比冬生还大好几岁,要么又黑又矮又丑,甚至还有一位结婚才三天便死了男人的女孩,这些都让冬生妈不甚满意,伤透了脑筋。
媒人便试探着问,要不,咱在农村里相相看?
要搁以前,媒人的这个提议冬生妈是根本不会去考虑的。他们这一辈人好不容易从农村里奔出来,而今儿子却又要回农村找老婆,门不当,户不对嘛,这不是又走回老路了吗,那不让亲戚街邻笑话吗?可话又说回来,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而今现实严峻,形势逼人呐。冬生妈想,儿子老大不小了,到农村讨个老婆未必就是件坏事,总比儿子将来打光棍的强。据老王家族谱里记载,冬生的祖上打光棍的可不在少数,这一点,冬生妈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年轻时,她没少拿这事揶揄冬生爸呢。
见媒人巴望地眼神正看着自己,冬生妈犹疑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只能这样了,就依你说的去办吧,可要挑一个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的姑娘才行!媒人应允一声,高高兴兴地走了。
冬生和秋婵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相互看上了,很有点相见恨晚,一见钟情的意味。这让媒人和冬生妈都感到意外进而喜出望外了。也难怪,秋婵身材高矮适中,不胖不瘦,模样俊俏,是一位百里挑一的标致姑娘,除了家庭条件差点,一点都不比冬生差。冬生呢,身体结实,虎背熊腰,很有点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又在城里念过书,也是帅小伙一枚。
论人品长相,冬生妈对这位未来的儿媳妇还是满意的。当然除了媒人的介绍,她也侧面打听了一些秋婵家里的情况。这不仅仅是出于她对媒人这个行当固有的偏见与不信任,更在于她心思缜密和处事玲珑谨慎的行事风格使然。自古以来,媒人的话往往是靠不住的,拿了钱,嘴巴像抹了蜂蜜,两方讨巧,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因而当事人看问题一定得全面,要有自己的立场和判断,避免偏听偏信。
冬生妈打听到,秋婵的爸爸是一位种庄稼的好把式,闲来也搞点副业,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劁猪匠。老男人是个瘌痢头,平时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秋婵的妈妈患有眼疾,年轻时不幸瞎了只眼睛,老女人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这些年都没怎么下地干活。秋婵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人长树大,尚未娶亲,家里的负担有点重。
一想着将来要面对这样的亲家,冬生妈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媒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劝她说,秋婵姑娘家庭条件是差点,可这姑娘自身条件好呀,要不怎么说“破窑出好瓦”呢,这样的儿媳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她能嫁给冬生,也是她的福气,一准明儿给您添个大胖孙子,您二老就等着享福吧!这节骨眼上,您可别犯迷糊,她嫁过来就是您老王家的人了,您何必在乎她出身的贵贱呢,不瞒您说,上她家提亲的人可不在少数呢!
瞧您说的,我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吗,我可没那么势利,大家不都打农村过来的么?再说这过日子,谁家还没有个难处呀!冬生妈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劝慰自己,叹息了一回:唉,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儿女姻亲,这都是前世的因缘,老天爷的编排呀!
这一年的秋天,冬生和秋婵结了婚。婚礼是在镇上有名的酒楼“喜相逢”举行的。冬生家所有的亲戚和朋友都来了,酒席一溜儿摆了三、四十桌,那场面好不热闹,煞是风光。冬生妈脸上乐开了一朵花,儿子结婚,她总算完成了一桩多年的心愿。
婚后两年,秋婵对于公婆很是孝顺,低眉顺眼,行事不事张扬;对于丈夫,也是百般体贴照顾,恪守一个新媳妇的本分。很快他们的儿子出生了,老两口含饴弄孙,小两口恩恩爱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冬生妈也兑现了当初对媒人的承诺,他们卖掉了小镇上的旧房,在城里买了套新房,举家搬到了城里。本来按照冬生爸的思谋,老两口是不打算搬到城里和儿子儿媳一起住的,他们在小镇呆的久了,都习惯了,那儿已经是他们的根了。
秋婵说,爸妈还是搬到城里和我们一起住吧,你们年纪大了,有个三病两痛的,我和冬生也好照应。你们就冬生一个儿子,把个家弄得这儿一处,那儿一处,家不像家的样子了,会让亲戚朋友说闲话的。知道内情的倒也没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冬生嫌弃老人呢。
冬生妈说,我是主张搬到城里,一家人在一起的,你爸总觉得城里人多嘈杂,没有镇上清静。
冬生说,秋婵说的在理,再说毛毛还要你们带哩!
儿子都这么说了,冬生爸也就不再好固执己见了。
秋婵到城里找工作了,她应聘了一家酒店服务员的工作。那家酒店的生意很好,她一大早出门,常常工作到夜里八九点才回家。白天里,照料毛毛和做家务的活就落在了冬生爸妈的身上。日子一久,冬生妈不免有些怨言,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指桑骂槐地说,冬生呀,你可真撇脱,整天上个囫囵班,家里的事情两手不沾阳春水,合着我和你爸就是骆驼命啊!
秋婵听了,脸上一阵儿白,一阵儿红。
妈,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您二老多担待,我和秋婵不也是为了工作吗?冬生笑着说。
唉,我是做不出来,瞧你水仙婶,她儿子在外面打工,每个月都寄一笔钱回来 ,为带小孙子,家里请了专职的保姆,一点也不用大人操心;你水仙婶整天价跷起腿儿打麻将,自由自在,她可真会享福呢。冬生妈以一种羡慕的口吻说。
是呀,妈,您和爸爸辛苦了,这些我和冬生心里都是有数的!秋婵说。
哼,说得好听,心里有数有什么用啊?冬生妈拉长了脸说,忽然撂下筷子,起身去了里屋。
秋婵和冬生面面相觑,秋婵不明白婆婆为何这样,老人心情不好么,她早过了更年期呀!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只一两次了,自从和公婆搬到一起住,秋婵时时感到一种压抑,她总感到婆婆的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让自己如履薄冰,如芒在背。夜里她和冬生在被窝里缠绵,两个人正兴起的时候,婆婆在门外咳嗽了两声,她一下兴趣索然了。好不容易等到双休日,早晨她和冬生想多睡一会儿,婆婆便在外面敲门,嘴里喊:冬生呀,太阳晒屁股了,该起床了。婆婆的生日到了,她和冬生特意给老人买了一套新衣服,全家人还到馆子里搓了一顿,以示庆贺。转眼,秋婵娘家妈的生日到了,秋婵也给娘家妈买了套新衣服。婆婆知道后 ,很不高兴。有一天,秋婵无意中听到婆婆与冬生的对话。婆婆说,你那媳妇巴家着呢,攀比心强,你可要多留个心眼,提防她拿钱贴补娘家!冬生说,秋婵不是那样的人,妈,您多心了!婆婆说,你没见着这次我过生日,你们给我买了套衣服;她妈过生日,她马上也给买了一套,就她们家那条件能跟咱家比吗?也不是妈说话寒碜,就你那独眼龙的丈母娘,那身衣服给她,能穿得出去吗?呃,年底你爸的生日就要到了,我看还是别给他买什么礼物了,省得你媳妇跟样学……
秋婵的工作越来越忙了,为了工作方便,她在酒店申请了一间员工单人宿舍,有时下班晚了,索性便留在了酒店宿舍里。这样的生活倒让她获得了一种心灵的解脱和欢愉,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心理,下班回到丈夫和儿子的身边不是更温馨吗,然而一见着婆婆的那张脸,她的热情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在那两种复杂的情感里纠结。她初来酒店上班的那段时间,晚上加班,冬生每晚都会骑车来接她,可是时间一长,冬生来的时间慢慢少了,他迷上了网络游戏,他在他的游戏王国里酣战,乐不思蜀。
冬生妈提醒儿子说,秋婵一个人在酒店里工作,整晚不着家,老这么下去可不是个事儿!你要多上心,常去看看!
冬生说,她就是这种工作性质,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我下班回来,也很累呀!
我看你就是玩游戏累的!冬生妈没好气地说,要不,让秋婵换份工作也好。
您以为现在找份工作那么容易呀,秋婵好不容易干上领班的职位,他们经理很看重她的能力,每个月薪水也还不错,这些您是知道的!冬生说。
冬生妈嘘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只是怏怏地想着心事。
秋婵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终于有一天,冬生家的一个亲戚跑来说,他看见秋婵和一个开小车戴金项链的男人一起逛街,有说有笑的,样子很亲密。
冬生便去酒店找秋婵,秋婵说,我已经不爱你了,咱们离婚吧!
冬生一下懵了,他看着描眉画眼化着淡妆的老婆,似乎一下子陌生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别置气了,跟我回家吧!
王冬生,你听好了,我说是都是真的,我就要跟我们经理结婚了,他可比你们家有钱多了!秋婵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决绝地说。
“啪”的一声,冬生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秋婵脸上,男人忿忿地说,我知道这几年你嫁到我们家受了些委屈,可我待你还不错吧,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呢,你这个见异思迁爱财如命的市侩女人!
秋婵捂着脸,几滴清泪流下来,嘴中喃喃地说,对不起,冬生,你说的都不错,可是,咱们缘分已尽,一切都晚了!
——END——
2017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