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记忆—高中篇(12)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宋春海脸上几道已经凝固的血痕很是扎眼,头发上原来的头皮屑已经被一层黄土覆盖了。原本炯炯有神的一双大眼此刻红肿着被挤成了一道缝,鼻孔里还塞着带血的纸团。长袖白衬衣皱巴巴的沾着一片一片的黄土,还有零星草屑。黑裤子膝盖处蹭了一个洞,带着土,被血凝固了的土。

宋春海静静坐着,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看不清表情,只是喘息声很重,像只受伤的狼。

“我操,春海,怎么了这是?昂?谁打的你?”宋云峰冲进教室高声问。

宋春海没料到这会会有人进来,被吓了一跳,看到是宋云峰之后,这才舔舔嘴角的伤口,勉强咧嘴笑了笑说:“我刺儿,你今儿个怎么过来这么早?差点吓死我,呵呵。”

“MLGB,是不是刘宏志他们?操,今儿个这事不算完。下午我去找人,咱们非得弄死他个狗日的。不行咱们对你叔叔说,此仇不报非君子!”宋云峰握着拳头,眼神里冒着火。

这是宋云峰第一次看见宋春海被人收拾的这么惨,就算是当年大战手持猎枪的乡中一哥刘其在的时候,宋春海都是分毫未伤。可是现在,看看宋春海现在这副狼狈样,除了桀骜的眼神没变之外,浑身上下都是伤,被一个新崛起的乡中二流子给收拾的。

“云峰,这事你甭管,我能处理。”宋春海说着站起身,“走,和我去洗一下脸。”

“别鸡巴和我说这。我对你说,这事我管定了。要是我叫别人给筛了一顿,你管不管?算了,啥也甭说,今天下午我找人,咱们弄他。MLGB的,不就是个刘宏志吗,牛逼啥呢?这回非得杀杀他的威风。弄不死他也得打他个半残。”宋云峰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一瘸一拐的宋春海去了洗手池。

“哎,对了。刘宏志到底为啥找你事啊?他和你说了没?”宋云峰问。

“说了。”

“为啥?”

“我今儿个早晨上茅子,撒尿的时候溅到他裤子上了,哈哈。”

“啥?就这点破事?我操!那你尿泡的时候真溅到他裤子上啦?”

“我没看见,他说是就是呗。说不定还尿到他嘴里了点,嘿嘿。”

“操,这明摆着就是没事找事呢。”

宋春海一边洗清脸上的血迹,一边对宋云峰说:“我对你说昂,云峰,这事我早想清楚了,你甭管。”

“你想清楚了?你想清楚啥了?你别对我说你还想你自己一个人去找刘志宏,还是说你不想报仇了?”宋云峰看宋春海自然流露,轻松无忧的表情,有点吃惊。这跟以前那个有仇必报,火爆刚烈的宋春海反差有点大。

“说真的,刚开始我是想着去报仇。想找人咱们也有,想找武器咱们也有。不过后来我又仔细想了想,咱们这都初三了,还有一年就该中考了。你想,咱们学校这逼样,每年能考上南极他们那个西关高中的不超过10个人。也就是说咱们必须得是年级前十名才有可能上西关高中。你觉着凭咱们这会这点能力,怎么着才能在这最后一年冲到年级前十名咹?打架打不出好,你锤头(拳头)再硬也不能当饭吃。所以我想通了,吃点亏吃点亏呗。我得把劲儿使到学习上去,用这一年的时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和南极上一个学校。你也是,到时候咱们仨又能在一起了。”宋春海说的很真诚,深情款款,发自肺腑,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不是,真的假的?春海,你说这事真就这么算啦?那帮狗日的把你打成这样,就这么算啦?”宋云峰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算了,真的。”宋春海潇洒一笑,“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南极不是经常和咱们这么说吗。你想想吧,就算是今儿个咱们找人把刘宏志给修理一顿,那又能怎么样?就像当年咱们收拾了刘其在他们,咱们就是老大了?不是,这不又冒出来一个刘宏志吗。所以说锤头解决不了问题。今儿个你是老大,明儿个可能就让别人给筛一顿,要不就是和刘其在一样叫人给捅死了。你看看刘其实,人家都改邪归正,好好学习了。”

“真的?”

“真的。”

“那这事我就不管了昂。”

“不用管了。”

“额……我操,今儿个为了找你我还骂了俺们家艳儿两句,这下坏事了!”宋云峰突然想起了自己几个小时前刚刚犯下的一个大错。

“哈哈,那你可得好好着想想该怎么哄人家了,得出点血才行喽,大出血,嘿嘿。”宋春海咬着牙将脸上,身上的血迹打扫干净,笑嘻嘻的拍拍宋云峰的肩膀说。

“你还有脸笑话我?我还不是为了找你才得罪俺们家艳儿的。当时着急忙慌的光顾着找你了,想着你肯定正被人家摁倒地上一顿胖揍呢,这一着急上火嘴长疮,就多说了两句脏话。不行,春海,你得给我想想办法,就算是出钱你也得凑个份子。”

“行,放心吧,我都出。”宋春海笑着,一双湿湿的手掌拍到了宋云峰的后背,“寒冰神掌——”

“我操,透心凉——”宋云峰尖叫一声,回身反击,“无敌鸳鸯腿——”

三天之后,星期五下午。

晴天,热天,无风。

55班最后一排正在趴着睡觉的刘宏志收到了一个纸条:四点,老地方见。

“操,谁这么牛逼?”

“宋春海。”

当天下午宋春海托宋云峰请了病假,一个下午都没有来上课。

从县城回村的路上,宋南极骑着自行车正咯吱咯吱的往家赶。天气很热,宋南极的衬衣早就湿透了。

过了乡中学校是有一个很陡的石头坡,宋南极骑着车像是球案上的乒乓球。猛然抬头间,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海?”宋南极看见山岭上一个瘦高的少年正远远的蹲在草丛里,看着远处的山河发呆。

“春海——“宋南极高声喊,”你不去上课在这儿干啥呢?“

“南极?你们歇大星期啦?我,我没干啥,在这歇会儿,嘿嘿。”宋春海站起身朝宋南极走了过去。

“歇会儿?我刚才在你们校前头过,怎么看见人家都正上课呢?哎,你这小子不是学别人逃课呢吧?”宋南极觉得宋春海有点不对劲。

“没,可不是昂。我就是有点不得劲儿,头子疼,请了半天假。这不是走到半路走不动了,就找个凉快的地方坐下来歇会儿。”宋春海左顾右盼,没敢跟宋南极盯着他的眼神对视。

“真没事?就是头子疼?”

“恩,真没事。”

“那正好,来,上车,我带着你回去。”

“哎呀,不行,南极。我头晕,不能坐自行车,我怕坐上去别突然头晕一下子,到时候再摔下来摔成脑淤血就坏事了。你自己走吧,我慢慢着往回走就行。明儿个,明儿个我再和云峰去找你玩。”

“我先走啥啊先走?”宋南极皱着眉,“那干脆我推着车,咱们一起走不就完了吗。走走走,赶紧回家看看是怎么了。”

宋春海没法,只能跟在宋南极屁股后头慢慢往回走。

每走多远,就听宋春海一拍大腿,“哎呀,坏事了。我忘了把老师留的作业拿回去。不行,南极,我看你就别等我了昂。我得赶紧会教室把我的课本和作业本拿回来,要不星期一上学的时候又该挨批斗了。”

宋春海说完,也没等宋南极开口,扭头就往学校的方向小跑,一边跑还一边朝宋南极高声叫:“南极,你先走吧。明儿个我和云峰还去找你玩昂。还有,你得记着我昂,别忘了我。”

“你得记着我昂,别忘了我?”宋南极对于宋春海这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摇摇头就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回走了。

宋春海看宋南极上了自行车,骑得远了,这才停下脚步,重新跑到之前蹲着的那个山坡上,从草丛中掏出来一个编织袋包着的长长的物件儿。

咬咬牙,扭扭脖子,“嘎嘣嘎嘣”握了握拳头,宋春海拎着那物件儿朝学校后墙方向走了过去。

夏天的太阳落山很晚,下午四点多还离西山很远。阳光滋润着大地,照耀着不远处的滹沱河。河面上闪烁着亮瞎人眼的晶光,上方的朵朵白云此刻都似乎显得有点不那么白了。

远处P县发电厂的两根高大烟囱还在一如既往的冒着两股子黑烟,跟周围的环境特别不协调。

乡中学校后墙一角,六七个穿着各色衬衣,各种裤子,留着各类发型,长着不同身材的十五六岁少年们正或蹲,或站,或抽烟,或袒胸露乳,或整理发型,或挤青春痘得等待着……

里边有一个平头男很是惹眼。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寸头男是这这群人里边唯一的一个短发,这在当时分头长发横行的“乌拉油界”极少。寸头男上身穿着扎进裤子的半截袖黑衬衣,上边绣着一条黄龙耀武扬威,霸气十足。白色的七分裤在当时劳动人民的儿女中很少见,穿在寸头男身上却更是又精神,又显身材。除了打扮讲究,派头十足之外,这个少年也是其中唯一一个胳膊上纹了身的,左臂上一条青龙和衬衣上的黄龙同样狰狞,交相辉映下,让这个本来高鼻梁,浓眉大眼的帅哥显得有一股子邪气。

纹身这个东西在宋家庄的乡中学生中很少,乌拉油们顶多就是用烟卷在隔壁上烫几道疤痕,或者用刀刻几个字,真正明目张胆的纹了身,又光明正大的显摆出来的,这小子是头一个。

“宏志,你说宋春海那小子真还敢来吗?别是充充大片鸡屎,逗咱们玩呢。”一个长发即肩的四眼叼着烟卷问。

“就是,上回咱们把那小子打成那种逼样了都,他还有胆儿再来找你约架?我看他是活腻了,哼。”另外一个一米六的分头男甩了甩长发,拢了拢鬓角轻蔑的说。

平头男鼻子冷冷哼了一声,“管他呢,来了咱们再和上回一样收拾他一顿,不来咱们星期一堵着他照样K他。不管他服不服,咱们就是让他服。”

平头男就是前边收拾了宋春海的刘宏志,也是目前乡中乌拉油中的“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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