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坐》是贾平凹历时两年,四易其稿于2020年9月出版的新书。本书以一个生病住院直到离世的夏自花为主要线索,辅以一个俄罗斯女孩伊娃的见闻,铺设了十多个女子的关系、她们各自的关系、和他人的关系、相互间的关系、与社会的关系、在关系脉络里寻找着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暂坐是这群女子的灵魂人物海若所开的茶庄的名称,也是本书所有故事的主要发生地。而所有故事的源于贾平凹家附近的一茶馆,茶馆卖的茶很好喝,贾平凹很喜欢,每天两次去喝茶,于是他和漂亮干练的女老板以及女老板的一群漂亮的闺蜜混熟了。后来茶庄搬走了,但这群姐们的故事却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于是贾平凹以她们为原型写了这本书。
贾平凹在自序中说:《暂坐》里虽没有“我”,我就在茶庄之上,如燕不离人又不在人中,巢筑屋梁,万象在下,听那众姐妹在说自己的事,说别人的事,说社会上的事,说别人在说他们的事,风雨冰雪,阴晴寒暑,吃喝拉散,柴米油盐,生离死别,喜怒哀乐。明白了凡是生活,便是生离死别的周而复始的受苦,在随着时空流转的过程中的善恶行为来感受种种环境和生命的果报,也明白了有众生称为宇宙,众生之相即是文学,写出了这众生相,必然会产生对这个世界的”识””识”便是文学的中的意义,哲理和诗性。
用了一周的时间读这本书,看众姐妹的故事,体悟贾平凹笔下人们的生离死别、善恶行为、种种环境和生命果报,感悟贾平凹是怎样“识”世界。
一、
贾平凹的文章,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流畅自然的文字,仿佛描述的就是他经历着的这是生活,文字所呈现出来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不但能感受到西京的历史印迹,更能感受时代的发展变化、随着时代发展带给人们的迷茫。
今天就让我说说这些姐妹,先说她们的在书中生活状态吧:
伊娃:俄罗斯在西京留学的在回到家乡圣彼得堡五年后重返西京临时在暂坐茶庄打工的美丽单身女子 ,被作家羿光格外关注。
海若:暂坐茶庄的漂亮女老板,信佛的居士,众姐妹的核心人物。离异,有一个在外国留学的儿子海童。和羿光相互欣赏,彼此喜欢。
陆以可:能力广告公司 ,单身,与海若关系最好。
向其语:养生馆 ,离异,爱说是非
严念初:医疗器械 离异 有一个女儿,时候(这个女儿不是和离婚的丈夫所生 ,丈夫开始不知道,离婚时女儿判给了丈夫,后发现后送还给她)
应丽后:房子出租 离异 为高额利息放高利贷
司一楠:红木家具店 单身(男性化)与徐栖同性恋
徐栖:演员 专注养生 单身
希立水:汽车专卖店 离异
愈本温: 火锅店 单身
辛起:幼儿园老师 准离婚状态 一港商的情人
夏自花:烟酒专卖,模特 未婚 一金矿曾性老板的情人,有一儿子夏磊
冯迎:画家 离异
灵魂人物海若:贾平凹笔下的海若仗义、心善、精神丰富而苦痛,生活在城市中的她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精神出路,为茶庄做的十三条员工守则:饮食节制、言语审慎、行事有章、坚毅果敢、尚俭助人、惜时勤奋、真诚可信、正直不阿、中庸适度、居处整洁、内心宁静、节欲养神、谦逊待人其实是她本人的为人准则,她倾尽全力维系姊妹们之间的关系,凡事总为他人着想,但作为商人和女人,却又无法摆脱红尘俗世,在各种琐事的历练中幻化为自带微弱光亮的存在着。海若独自面对世界,精神上苦闷找不到出口,寻找一位活佛来开示化解,但是活佛没有到来,她的修行未果,饱受着尘世之苦扰---儿子海童叛逆,出国留学后除了要钱主动和她联系之外逐渐和她疏离;姐妹夏自花病逝于医院;冯迎死于海外飞机空难;应丽后因大量资金流高利贷成为泡沫而焦灼,海若自己也因和出事的官员有过往来而受到牵连,而维持生计的茶庄又遭受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
海若只是贾平凹笔下的众生相之一,加上其他11个女子的生活痕迹,让我体会到一种重要的人生态度。人生苦短,人永远处于不确定当中,没有坚定的内心,就容易被繁世浮尘带偏,只有不断修正让灵魂有了归处,才能做到大道至简,在人来人往中悟出人生的智慧,也明白芸芸众生,不过都是暂坐一场。
二、
我把我对《暂坐》感悟一分享了爱人,爱人给我留下了这样一段话:“《暂坐》的主题是什么?对社会有何积极意义?给人什么启迪?”
怎么说呢,通篇读完作品我看到了贾平凹通过作品展示出来的对社会的无奈和担忧,文中多处描写都是对中国现状的批判,作品中用大量的篇幅写雾霾和在雾霾下坚强生存的人生百态,作品中展示人,尤其是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们生存的拼搏和挣扎,体现生而为人的不易。我认为贾平凹通过海若给店员的十三条工作守则(1饮食节制、2言语审慎、3行事有章、4坚毅果敢、5尚俭助人、6惜时勤奋、7真诚可信、8正直不阿、9中庸适度、10居处整洁、11内心宁静、12节欲养神、13谦逊待人)恰恰是他给世人总结的生存的法则。下面一起来品读作品中这些文字:
1.空气里多是烟色,还有些乳色和褐色,初若溟濛,渐而充塞,远近深浅,好像有妖魅藏着,路面难以分辨斑马线,车辆似乎沉沦,所有的建筑一下子全失去重量,漂浮着,恍惚不定。/天上的太阳已经出来,正在两座高楼中间的顶空,能看到轮廓,没有光芒,成了猴子屁股,成了腿伤缠着的纱布上一团渗血。/ 伊娃便觉得街道是江河,雾霾如同白浪在汹涌不定,而自己行走就是立体游泳。/他们在雾霾里腾挪跳跃,有戴口罩的,又把口罩挂在了下巴上,一边咳嗽着一边叫嚷。/往来的人踢跶着一地的炮仗皮,红色的纸屑起落不定,雾霾里便有了花叶飘零的景象。/那个傍晚,空气越发地恶劣,雾霾弥漫在四周,,没有前几日见到的这儿成堆那成片,而几乎又成了糊状。在浸泡了整个城,淹没了这个城。
2.如果地球是一座山吧,沟沟岔岔就会有动物:这条沟里是些大动物,比如狮子呀、老虎呀、熊呀,那条岔里又是些小动物,岩羊、獾、狐狸和刺猬,还有些沟岔有水潭,生存了丑陋的鱼,还有些沟岔里则是奇奇怪怪的鸟类。中国人或许都是鸟类,数目庞大,飞起来遮天蔽日,落下来占据全部枝头,兴奋又慌张,彼此呼应,言语嘈喳。任何言语一旦嘈喳了,便失去了节奏,成为一种烦嚣,感觉是成千上万个口齿同时嗑动瓜子,是满世界的蚊蝇都聚来了,嗡然为雷。
3.中国人最喜欢围观,幸灾乐祸。
4.伊娃在这个城市中见过很多这样的老者,他们相貌清癯,表情庄严,曾经是政府官员,或者是教授、银行家、工程师,一旦退休了,日渐身体衰败,寂寞孤独,在热闹的地方,他们的出现也如同风吹来的树叶一样遭到无视。
5这里所有居民小区一样狗别人宠着,有吃有喝和人住在家里,而猫流浪着,为什么中国人喜欢狗而不喜欢猫呢,理由是:狗忠诚、猫是喂不熟的。其实狗的忠诚是狗懂得自己的角色和现状,它就能看主人的眼色,能听主人的调遣,碎步为奴,摇尾若妓。
6.这个社会说是妇女翻身,其实仍然是男性的社会。我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吧,从街道办到市政府省政府,甚至中央开会,公布的会议的人员名单中从来都是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括号女,男的为什么后边不加个括号表明是男呢?
在我眼中这几段文字写的都是当下中国人的现状,很形象很真实,第一段文字是作者通过伊娃的眼描写的雾霾,营造了一种紧张压抑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的氛围,但即使这样的氛围,人们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着,到鬼市买生活物资,在公园歇脚唠家常,围观交通事故、拿外乡人打趣.....
第2段文字把中国人比喻成鸟类后那段陈述语:任何言语一旦嘈喳了,便失去了节奏,成为一种烦嚣,感觉是成千上万个口齿同时嗑动瓜子,是满世界的蚊蝇都聚来了,嗡然为雷。渗透出作者对这种状态的担忧和批判。而3、4、5、6段文字的状态也都是作者关注但是让他批判却又无可奈何的现状。
三、
通读文本,不必说整部小说的框架结构,不必说文中的人物的设置、也不必说小说中故事铺陈、单就以下几处文字就留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1. 开始刮风了,风是踉踉跄跄来的,迷失了方向,树上的叶子便哗哗鼓掌,鼓着鼓着,好多叶子自己就掉下去了,而雾霾也逐渐稀薄。公园栅栏外的木椅上跳跃着几只麻雀,颜色深灰,小的像石头蛋一样,而同时天上有了飞机,可能是处于心理上的嫉妒,人们欣然地望着麻雀,却没有注意飞机,即便外天上看了一眼,看到的也是飞机远去的影子越来越小,或者视而不见。
2. 一阵子风从樱树那里旋着过来,花瓣如鳞片一般洒在空中,汽车从停车场往外开,后视镜竟然都看不清晰。
3.果然起风了,风并狂,房子却在瞬间呼噜呼噜地响了一下,开着的窗户叭的合上,有张开了,在叭的合上,服务员赶紧去插了窗的插销,隔着窗望去,街两旁的树木披头散发,好多人弯腰缩脖在跑,那个报刊亭的人慌乱的收拾亭外的摊位,仍有三四本杂志被翻开了,好像是什么在急速阅读,后来几张报纸就飞到了天上,有一张竟呼地贴在了窗玻璃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4、天气预报有雨,却也就那几滴,响声蛮大,砸在地上溅出铜钱般大的湿,像是故意着来摔死,还似乎有了太阳,但就是不露面,而雾霾开始发亮,越来越亮,使人能看到一种橘黄色的空气。
5、店外的雨确实是大,空中密密麻麻的都是些白线,风再吹着,白线又一齐倾斜过去,满世界像冬季的芦苇地。
6.白天雾霾阴暗,晚上的湖边华灯初上,万象反倒清明,看不见了雾霾就权当没有了雾霾,湖边的人真不少,也都不戴口罩。一伙一簇的可能是外地游客,他们听说了曲湖美景,来了果然是好:水面开阔,光怪陆离,楼台亭榭,高低错落,树间鸟闻人生一近就乱飞,道边闲花寂草,超了露珠,如繁星点点又明灭不已。而更多的是曲湖周边的居民,在摇晃着身子散步的,光着膀子奔跑的,尤其那些有着单杠、双杠、滑梯、秋千的健身处,聚集了妇女和儿童,喊声笑声吆喝声一片。
7.那个傍晚,空气越发地恶劣,雾霾弥漫在四周,没有前几日见到的这儿成堆那成片,而几乎又成了糊状。在浸泡了整个城,淹没了这个城。黑暗很快就下来了,塞满在街巷里的汽车全部打亮了前灯尾灯,缓缓移动,感觉是进入了泥石流中。
8.栅栏后边有了新植的樱树,几十颗一排儿过去,枝叶交结,花鸟对语,红的花,白的花,黄的花,生香不断。
9.树曲湖占地上万亩,四周浓桃艳李,樱花正繁。
10.樱是树中最不正经的,特立独行,开花在前,生叶在后,是未婚先孕;柳是有情思的树,古人远行相送,都是赠个柳枝,你看它初绿时就是一树轻烟;槐树也作谎,常开些谎花;香椿为树上熟菜;石榴树性感呀,果实熟时裂壳露籽的,就像美女故意要穿低领;核桃有大年小年的,为了能年年挂果,需用刀剖树皮一圈;柿树不嫁接,结果只有枣大,俗称软枣;菟丝子会依附,显得缠绵。
文学大家就是大文大家,贾平凹把对生活的细致观察都付诸了笔端,用灵动形象的语段写活了风,写哭了雨,写疯了树,再现了湖边夜晚和雾霾天夜晚的西京城......,贾平凹用他的文字向读者展示着他眼中的西京,用自己独特的视角介绍着众生说话的俗世,让我有机会通过他的文字“识”这纷繁复杂的世界。
《暂坐》是值得精读的一部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