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2361】天与弗取,反受其咎。2024-08-04

18、

刘知远听闻何重建降蜀,叹息说:“戎狄欺凌,中原无主,令籓镇外附,我身为方伯,实在是感到羞愧!”于是将佐们劝刘知远称帝,以号令四方,观察各方诸侯态度。刘知远不许。又收到消息,晋主石重贵被押解北上,刘志远声称要出兵井陉,将石重贵迎回晋阳。二月十一日,命武节都指挥使、荥泽人史弘肇集合诸军于球场,宣告以出师日期。军士们都说:“如今契丹攻陷京城,俘虏天子,天下无主。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谁!应该先正位号,然后出师。”争相呼喊万岁不已。刘知远说:“蛮虏势力还很强大,我军军威未振,应当先建立功业。士卒们懂什么!”命左右遏止。

二月十三日,行军司马、潞城人张彦威等三次上笺劝进,刘知远迟疑未决。郭威与都押牙冠氏杨邠进去游说刘知远说:“如今远近人心,不谋而同,此乃天意。大王不乘此机会取之,谦让不居,恐怕人心转移,一旦转移,反受其咎。”刘知远于是听从。

华杉曰:

郭威此处引用《史记》里的话:“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上天赐予你的,你不要,反过来却遭到了上天的责怪,时机到了不行动,就会自己遭殃。此时中原无主,人民不愿受契丹统治,对恢复石氏的晋朝也没有兴趣,刘志远就站在了离皇帝宝座最近的位置。这就是“天与”,上天送来的;此时他如果不乘时而取,一旦人心转移,拥戴别的人,他就成了第一个被铲除对象,反受其咎,反遭其殃了。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改朝换代的时候,有时候要“缓称王”,有时候要抢先称帝,形势不一样,战略也不一样。刘志远此时,不能犹豫。

19、

契丹任命部将刘愿为保义节度副使,陕人苦于他的暴虐。奉国都头王晏与指挥使赵晖、都头侯章密谋说:“如今胡虏乱华,正是我辈奋发之际。河东刘公,威德远著,我们如果杀了刘愿,举陕城归附他,作为天下倡导,取富贵易如反掌。”赵晖等赞同。王晏与壮士数人,夜里翻墙进入牙城军府,取出武器库里的兵器给众人。二月十四日凌晨,斩下刘愿首级,悬挂在府门示众,又杀契丹监军,推举赵晖为留后。王晏,是徐州人;赵晖,是澶州人;侯章,是太原人。

20、

二月十五日,刘知远即皇帝位。自称不忍心改晋国国号,但是又厌恶“开运”这个年号,于是改年号为天福十二年。二月十六日,下诏:“诸道为契丹收括钱财绸缎的,全部撤销。晋臣被胁迫做使者的不要追究,令他们到皇帝行在报到。其余契丹人,所在之处一律诛杀。”

21、

何重建派宫苑使崔延琛将兵攻打凤州,未能攻克,退保固镇。

22、

二月十八日,皇帝刘志远亲自率军东征,去迎接晋主石重贵及太后。走到寿阳,听闻石重贵已经过了恒州好几天了,于是留兵戍防承天军,率军返回。

晋主石重贵出塞之后,契丹不再供给,从官、宫女,都自己采摘水果、野菜充饥。到了锦州,契丹令晋主及后妃拜契丹主阿保机墓。晋主不胜屈辱,哭泣说:“薛超误我(薛超阻止他纵火自杀)!”冯后暗中令左右求毒药,想要与晋主一起自杀,未果。

华杉曰:

当初,石重贵在危急之前,刘志远不进谏;在危急之中,刘志远不救援;如今石重贵已经败亡,刘志远已经称帝,他却要率大军去把石重贵接回来。这是什么?这是装装样子罢了。

23、

契丹主耶律德光听闻刘志远即皇帝位,任命通事耿崇美为昭义节度使,高唐英为彰德节度使,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以扼守要害。

当初,后晋设置乡兵,号天威军。训练一年多,村民不习惯军旅生活,竟不可用。于是全部撤销,只是令每七户人家缴钱十千,其铠甲武器全部上缴官府。但是这些无赖子弟又不肯再去耕田,山林盗匪,自此越来越多。等到契丹进入汴州,放纵胡骑“打草谷”。又多以契丹子弟及亲信左右为节度使、刺史,不通政事,汉人中狡狯的多前往投靠在其麾下,教他们作威作福,收刮货财,民不堪命。于是所在相聚为盗,多者达数万人,少的也不下一千几百,攻陷州县,杀掠吏民。滏阳贼帅梁晖,有部众数百人,送款晋阳,请求报效,皇帝批准。磁州刺史李谷秘密上表皇帝,令梁晖袭击相州。梁晖侦察得知高唐英还未抵达,相州存放大量兵器,没有守备。二月二十一日夜,派壮士翻城墙而入,打开城门,一拥而入,杀契丹数百人,其守将突围逃走,梁晖占据州城,自称留后,上表报告皇帝。

24、

二月二十二日,皇帝回到晋阳,和大臣们讨论征收民间财产,以赏赐将士,夫人李氏进谏说:“陛下依靠河东创建大业,对百姓还没有一点恩惠,反而先夺取他们谋生的基础,这不是新天子所以拯救生民的本意。如今宫中所有,请全部拿出去劳军,虽然不够丰厚,人们也没有怨言。”皇帝说:“善!”即刻取消征收,倾内府蓄积以赏赐将士,朝廷内外听闻,大悦。李氏,是晋阳人。

24、

吴越内都监程昭悦,多聚宾客,蓄积兵器,与术士交游。吴越王钱弘佐想要诛杀他,对水丘昭券说:“你今晚率甲士一千人包围程昭悦宅第。”水丘昭券说:“程昭悦,是家臣,有罪应当公开处刑,不宜半夜兴兵。”钱弘佐说:“善!”命内牙指挥使储温守候在程昭悦回家时,将他逮捕,押送东府,二月二十三日,斩首。释放囚禁中的钱仁俊(事见公元945年记载)。

25、

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攻代州,攻拔,斩王晖。

26、

建雄留后刘在明前往汴州朝见契丹主耶律德光,以节度副使骆从朗留守,任“知州事”。皇帝派使者张晏洪等前往晋州,告谕说自己已经即皇帝位,骆从朗把使者一律囚禁。大将药可俦杀骆从朗,推举晏洪权为留后,二月二十四日,遣使报告朝廷。

契丹主派右谏议大夫赵熙出使晋州,收刮钱财绸缎,征督甚急。骆从朗既死,百姓一起动手,杀了赵熙。契丹主赐给赵晖诏书,任命他为保义留后。赵晖斩契丹使者,焚毁诏书,派支使、河间人赵矩奉表到晋阳。契丹派部将高模翰攻赵晖,不能攻克。皇帝见到赵矩,非常喜悦,说:“你带着咽喉之地归附于我,平定天下,不足为虑了!”赵矩于是劝皇帝早引兵南下,以符合天下人的盼望,皇帝赞同。

二月二十五日,任命赵晖为保义节度使,侯章为镇国节度使、保义军马步都指挥使,王晏为绛州防御使、保义军马步副指挥使。

华杉曰:

耶律德光犯下重大战略错误,他如果要当中国皇帝,就要解人民于倒悬,与民修养生息,以得到天下人的拥护。他如果是要收刮钱财,就不要自己当皇帝,而是再扶持一个儿皇帝,让他给自己进贡,收刮的事让儿皇帝去干。他“既要”、“又要”,就只能两头都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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