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按摩院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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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08-10-24 11:43

      当时这家盲人按摩店里有两个盲人师父,一位个子矮矮的姓刘,一位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姓丁,我在那里已经用完几张卡了,时间久了,大家也比较熟悉了,他们也对我讲了他们的故事。

       丁师傅是后天成为盲人的,之前他在老家做打石头的工作,娶了老婆,刚有了小孩。可是在一次工作时的爆炸事故中,眼睛不幸瞎掉了。他的老婆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丁师傅只要求她把他们的儿子带到四个月断奶再离开,四个月以后,他老婆离开了。

       那段时间丁师傅心情非常恶劣,脾气也很坏,还好他的家人比较迁就他。不过现在我看到的丁师傅和那时的他还是有天壤之别了,对现在的生活状况,他已经比较接受,心态已经平静,毕竟十六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有天他给我做按摩时,正好是他儿子十六岁生日,听见他给他儿子打电话所以我知道的。他儿子在他老家上学,成绩好像不太好,丁师傅还担心他个子也太矮了——十六岁才只有一米二,也许以后只能学点手艺吃饭了。

        其实丁师傅的故事中,最让我感触的,还是他前妻,那个女人离开丁师傅以后,又嫁了一个农民,可是对方对她不好,经常打她骂她,于是后来的一天,她吃耗子药自杀了。现在她父母还经常叫外孙过去看看他们,丁师傅说如果他前妻的父亲能够预知现在他每月可以挣到一两千块钱,当时是绝对不会让女儿离婚的。

       刘师傅也是后天盲掉的,当时他父母很忙,叫他的哥哥姐姐照看他,结果好像火盆子翻到了他脸上,结果瞎掉了。他父亲非常伤心,因为觉得他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原本应该是最有出息的——现在他哥也还要刘师傅救济。

       当时刘师傅的父亲在当地还是个小官,所以家里生活还过得去,他给儿子找的第一条路是去学编竹筐竹篓之类的东西,不过刘师傅学了一段时间,觉得手受不了,而且也没什么意思,就放弃了。刘师傅然后对电子产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哥哥的电子收音机什么的,他也好奇地拆来拆去。于是有一段时间他以电器维修作为了职业,他自己说那时他做得还挺不错。刘师傅还学过两个月算命摸骨,不过他觉得这项技术太假了,于是也放弃了,这项手艺只是增加了他以后的谈资而已。刘师傅还学过几年中医,不过后来想到盲人抓药还是成问题,就没做这行。然后刘师傅给自己找的行业是按摩,还在各个城市漂泊了几年,最后还是到了重庆,一年多以前开了这家店,不过这里只有两个师傅,人手有点少。

        刘师傅很擅谈,话也很多,他说他自己是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人,听见他哥哥吹口琴,就叫他哥哥教他,学了几天吹得就比他哥哥还好了。好像他还学过一些别的,一方面满足了好奇心,另一方面也丰富了生活。现在有个顾客送了他一台旧电脑,他又在开始对电脑孜孜不倦了,还梦想着有一天能编写出能大力帮助盲人的软件,可惜这个想法被我泼了冷水。前几天他说他要努力学会打字,我帮了他个小忙,把键盘上字母对照的拼音告诉了他。他的这种精神还是非常让我汗颜的。

        之前他的店里还有个做饭的小妹,我去了几次,感觉她的头脑是不太灵活,可能小妹多出了几次错,刘师傅就把她放掉了,结果两个盲人看不见,有天早上,进来了贼娃子,把店里的电视和DVD抱走了。之前还发生过一次失窃,一个带着狗进来的中年妇女,看见窗台上丁师傅充电的手机,也顺手牵羊拿着跑掉了。

        现在刘师傅天天关门,有顾客叫门才打开,也自己做饭,菜很简单,每两天吃一次肉。

        刘师傅有个消遣,打聊天电话泡MM,不过基本上每次都编造一个身份,还用普通话和对方交谈,权且开心而已。他说他之前还打了电台的征婚热线,说自己是个一米八的警察,结果打电话来的女人特别多,有一位还坚持要来看他,他说了实话,对方还不信,直到跑到店里亲眼目睹了,才相信。刘师傅觉得把聊天电话当真的女人很蠢。

        说起刘师傅的恋爱经历,还真是特别丰富,他说他从十六岁到三十五岁交过二十几个女朋友,他觉得第一个女朋友对他最好,最欣赏他的才华,也最贤惠,经常做东西送他,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可惜当时他嫌弃对方是小学文化,又觉得别人一米七的身高和自己悬殊太大,所以没成。后来这个女的嫁了一个条件不好的男人,非常操劳,多年以后遇见,还为当年感触落泪,刘师傅对她说,时过境迁,也不用伤感了。不过现在他自己都为当初的不懂珍惜后悔,觉得自己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女人了,对我们说他要单身到底。

        刘师傅说自己对最后一个女朋友最好,因为觉得对方小自己太多,所以一直比较迁就忍让对方的恶劣脾气。最开始女孩是他的学徒,学来学去就有了感情,起初女孩身体很差,是自己带女孩看病,吃了很多中药慢慢把身体养好的。然后和女孩在外地打工,本来自己做得不错,可是女孩受不了,非要回来,这才回到了重庆。然后开了这家店,所有的开销刘师傅出,赚来的钱一人一半。交往了五年,刘师傅实在受不了了,虽然他之前说过随便女孩打骂,绝不还手,但是女孩出手不分轻重的暴力行为让刘师傅遍体鳞伤之后,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要出人命了,而且女孩又不同意结婚,迟早人财两空,因此刘师傅开始慢慢开导女孩分手,并最终重获了自由。

        女孩后来嫁了一个健全人,但是觉得对方对自己不够好,又打电话给刘师傅抱怨。刘师傅说怎么可能有人象他那样对待这个女孩,忘记他怎么举例说明他对女孩好的了,大概相当于冬日用体温给女孩暖脚一类的吧。他对那个女孩打来的电话不甚热衷,女孩终于也不再打电话来了。

        刘师傅说他并不看重钱,只是现在应该考虑一下年老之后按不动时怎么办了,虽然我看到有些人老了之后还是在继续按摩,不过如果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方式当然更好。在我这,他总是说硬话,比如手机就应该买四五千块的,相机也不贵,不过才五六千而已,以后电脑学会了,要买个一万多的笔记本,那次说到定投基金,他又说,每个月定投两千,也轻轻松松嘛。有时候对别人,又听到他说,生活过不下去哦,每月除去开销,才赚五六百块钱,存了这么久的钱,还存不到一万,如果存到一万他就退休,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当然这话可信度不高。

     生活继续,故事继续,但是到了现在,丁师傅的故事却已经终结了。昨天我又去做按摩,没看见丁师傅,随口问了一下。刘师傅说丁师傅前些日子去医院检查,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后来不久就逝世了。这消息还是很让人震惊,他们说以前丁师傅就有胃病,吃饭时总是嚼得很慢,紧抿着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很久都没让丁师傅按摩过了,刘老板已经扩充了店铺,又请了两个师傅,而丁师傅也许实在太老实了,每次按摩都用很大的力气,还按伤了几个客人,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后来我就没在他那里按了。这样一个沉默老实的人,就这么突然走了,还是让人很惋惜,很遗憾。我想到他十六岁的儿子,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办,也许丁师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儿子了吧。想起以前丁师傅说,活着太累了,死亡还是一种解脱,但愿他安息吧。

       至于刘师傅,果然是命犯桃花(滥桃花),现在又为了一段三角恋情,伤心伤身,目前也算是减肥成功了吧。 

      关于刘师傅的三角恋情,还有段小插曲。一次我在他的店里做按摩,刘师傅在旁边拐着弯地抱怨他的痛苦根源,他故意问我:一个有夫之妇,说是要和你耍朋友,说是要为你离婚,却总是迟迟未决,这算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大放阙词,给我做按摩的师傅突然推推我,小声对我说:小心点,就是这个女的。

       原来主角悄悄来到了,只听她脆声声地一句:你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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