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行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搞文学的”。天地良心，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身边有朋友指着我说“你们这些搞文学的……”往往这时候，我会立即打断，强调“别别别，我可不是搞文学的。”别人问，那你是什么？我说，是被文学搞。
然后别人就蒙圈了。这差别在哪里？
差别大了，这世上能称之为搞文学的人，是没有几个的。文学就好像是个高冷的女神，她要高兴，撩你可以。但是你想撩她，门儿都没有。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有个语文老师挺喜欢我，跟我说，你要有什么文章就给我，我帮你投给报社。我作死，写了篇三千字的武侠小说，名为《风刀霜剑》，交给他，结果被毙了。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写煽情的小散文，如果非要加一个字数，我希望是一万字。
2011年，我写了篇同人小说，叫《嫦娥与齐天大圣》，发到贴吧和论坛里，很多人说，这小说，看起来，跟上政治课一样嘛。我去投稿，投了七八家杂志，全是直接被毙。我无奈，只能把它收录到我一个长篇小说的番外篇里。5年后，我再把它翻出来，发到简书上，是小说中阅读率和口碑最好的一篇，有杂志看到后就刊登了出来。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说它像是在上政治课。
你想一想，一个在初中就开始被毙稿，一篇小说要过5年才能被刊登出来的人，怎么能算是“搞文学的人”？文学不来搞我几下就算好的了。
很多朋友知道我还在码字，经常跟我说，“我真羡慕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我妈对于我现在还在码字，最担心的是我会被饿死。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我只好给她列举一些没有被饿死，且还活得的不错的作家。但她接下来担心的问题是，我能不能成为那样的作家。并非她不支持我，她只是怕我还没看着理想的路标，就低血糖趴路上了。
我直到大学毕业，都没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我身边的人都替我捉急，靠，你能不能吃文字这碗饭？我振臂一呼，喝！休说丧气话，将文字进行到底！大家鼓掌，好，好，好，坚持就是胜利！我说，啥呀，那是因为咱硅酸盐物理化学彻底学废了，除了码字，也没别的手艺了。哪有什么胜利可言，除了坚持，一无所有啊。
好几年前，我和玩文字的朋友在一起聊天，有一件事达成共识，就是将来如果不需要靠码字生活，一定把文字当做爱好，而不是当工作。但是很遗憾，我们后来都在做跟文字有关的工作，因为我们其他的手艺，要么不能换钱，要么卖相太差，都是然并卵。本来还想靠脸吃饭，结果越长越不像话，没希望了。为了防止饿死，我们只好走上了靠文字混饭吃的不归路。
但这有个好处，就是我们的老妈起码知道我们还有个一技之长，到江湖上混，再不济也还可以卖艺，而不至于卖身。啧啧，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认识一些文章真正写的好的人，写作水平拿出来可以秒掉很多“作家”，但是人家就是愿意深藏功与名，文章很少写，写了也不怎么发，连不花钱的个人公众号都懒得开。好比隐在少林寺的扫地僧，真人不露相，走过大地，不留痕迹，一旦出手就要狂拽酷炫吊炸天。这种逼格我是学不来的。像我，写篇文章恨不得@全世界，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一看就不像高手。
我身边有些人，他们的身边就我一个码字农民工。他们一直想知道，一个码字的农民工，到底能不能奔小康。我很怕令他们失望，让他们感觉码字这门手艺没有前途，然后等生了小孩，再也不敢让他们干文字的工作了。如果我不行了，他们或许会对下一代说，孩子，干什么都好，千万别码字，你看你行之叔叔，码了一辈子的字，还不如人家码俄罗斯方块。
很多人说，码字的，都狂妄，文人相轻啊，觉得自己最牛逼，人家都是渣渣。但是事实上，再狂妄的人，也不太敢说自己是真正搞文学的。码字者，对文学是有敬畏之心的。真正能称之为搞文学的人，相当于武侠世界里，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是要能开宗立派，引领风骚的。码几个字，换点酬劳，只是门手艺活，像是江湖街头卖艺的艺人，打几套长拳，挥舞几下棍棒，喊几句，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吃的是江湖饭。
文章是千古事，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小桥流水，大漠孤烟，一脉相传，薪火连绵。这年头，文章写得再好，谁敢跟李白，庄子，司马迁叫板呢，谁能与子建，韩愈，东坡争锋呢。茫茫宇宙，千年的文字江湖，再多篇十万加，也敌不过诗经的几句浅吟低唱，又有什么好沾沾自喜呢。
有人鼓励我，你文笔好，成作家，没问题的。实际上，文笔好对于一个码字者而言，只是相当于练武艺人跟斗翻得好，最基本的技能而已。十个艺人，九个跟斗翻得都不会太差。没半点可得意的。很多人以为作者离作家，距离是不远的。其实作者到作家之间，隔着一座山的坎，翻过山，就能成作家吗？不是的，翻过山，只能算是进了海选，真正的决赛，裁判是万千读者和身后岁月。能被授予勋章的人，总是凤毛麟角的。
很多人问我，“你是专业写作的吗？”
当然不是。虽然我以前做编辑，记者这些类型的工种，主要跟文字打交道，但实际上，大部分是在处理文字，而不是创作文字。即便我写八千字的新闻专题，它也更多是套路化的产物，很难称之为作品。即便是受邀写一些文学稿，因为是商业化写作，一定会有粉饰，迎合市场的成分夹杂在其中。准确来说，我只能算是业余写作的。
鲁迅说，搞艺术之前，最好有点存款。一个人要想搞文学，前提是先不要被文学搞垮。如果说文学是天上的月亮，那么生活就是地上的大饼。月亮尽管好看，但并不能替代大饼充饥。搞清楚了这个问题，文学才能和生活握手言和，井水不犯河水。
搞清楚了这个问题，像我这样喜欢睡到自然醒的人，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找个班上，赚点银子。长剑还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告别庄周和蝴蝶后，看着街上车来人往，掏出地铁卡，告诉自己，咱趁年轻，要多翻跟斗。
谢各位看官捧场！
2016-10-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