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胶似漆
当晚,县电视台的新闻就报道了六一汇演,在说到“新街小学的原创相声《赞家乡》”的时候,还有我跟丁大飞的画面,那一刻,家里瞬间沸腾了,爷爷爸爸妈妈都为我鼓掌,哥哥抱着我转圈圈,大家的喜悦之情久久不能平静。周末,电视台把几个优秀节目剪辑成特别节目,在黄金时段播出,我们的《赞家乡》完整版也在其列。左邻右舍和亲戚随即纷纷登门道贺,对我百般夸赞,一个个极尽溢美之词,一致认为一颗未来的笑星已经冉冉升起了,还叮嘱我上了央视春晚之后可千万别忘了他们云云。
这一波流量助推之后,我跟丁大飞就成了学校和社区的“顶流”明星。亲爱的校长干脆又送上两份厚礼:封我和丁大飞为中队长,外加两个“学雷锋”小组的组长。
我跟丁大飞的友谊也如火箭般扶摇直上,只要下了课,基本就泡在一起,不勾肩搭背不会说话,不拉着手不会走路,不说悄悄话不会交流。
我们下意识将之前各自的朋友圈都缩小了,直至最后,只有对方一个朋友。
周末,我们就互相串门,他的父母是熟食商贩,每次去他家,叔叔阿姨就会给我猪肝、猪耳、猪尾巴,那个年代物资匮乏,在家里都不是顿顿有肉,可是在他家却实现了猪肉自由。直到有一次,我吃的顶住了,就在他们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把半片猪肝塞到了身后的炕席底下,哦对了,那时候正是盛夏的三伏天……
叔叔阿姨喜欢我到什么程度呢?阿姨曾不止一次地说:“马上如果是个小姑娘,我高低要让大飞把你娶回家!”每次说到这个,他们一大家子就笑的合不拢嘴,而我,脸红到了脖子根。
我小时候,老家还没有什么科技与狠活儿,没有儿童乐园和淘气堡,没有电玩城和互联网,我们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大自然,那时候,好像处处都是“百草园”。
我们在树林子里模仿武侠电视剧的江湖恩怨和帮派斗争,沉浸在武侠世界里的打打杀杀;我们在小河里捞鱼和蝌蚪,经常把衣服裤子都湿透了才提着可怜的战利品回家;我们在野地里逮蚂蚱,抓蝈蝈,斗蛐蛐,幻想从它们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秋天,我们会去瓜农的地里偷西瓜和香瓜,被抓住之后,让我们吃瓜吃到吐。我们会挎着筐子去野外捡枯枝,割柴禾,虽然收获满满,但是经常会把最重要的镰刀或耙子弄丢;冬天,我们徜徉在冰天雪地里。我跟丁大飞永远都在同一个战线跟别人打雪仗,我们会一起配合堆一个最酷帅的雪人。我们永远都是打刺溜滑最远的那两个家伙;除夕,我们要一起在一起守岁,除了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放一挂鞭炮,剩下的鞭炮,我们会拆散成一根根,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地去炸各种东西,比谁的创意更离谱更奇葩……
附近的那座山,才是我们的终极乐园,那上面春采杏花秋采果,夏有凉风冬有雪。其实最主要,山坳处驻扎着一个兵营。我跟丁大飞会经常趴在部队的墙头上向里面观望,观察他们的生活,想象他们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两位战士竟然邀请我们进去参观,我跟丁大飞可谓受宠若惊。
我们进入他们的营房,参观了宿舍、食堂、训练场、甚至靶场,最后,我俩竟同时爱上了他们的——垃圾场!是的,你没看错。
部队里有一个巨大的深坑,为了将这个巨大的深坑填平,他们就干脆把它当垃圾场用,所有垃圾都往里扔,时间长了,那个坑也越来越浅越来越小了,就相当于海上的人工岛。
那时候学校经常让我们利用假期勤工俭学,开学的时候上交一定数额的铝质牙膏皮,废铜废铁之类的。所以,我跟丁大飞就打了这个垃圾场的主意。对于我们来说,这个垃圾场就是我们了解县城外世界的窗口,因为战士们来自全国各地,自然也会带来全国各地的用品,这些东西最终就在这里交汇。我跟丁大飞每次徜徉在垃圾山上,就像两个贪婪的淘金客,眼睛紧盯着自己认为有用的“宝贝”,回家的路上,我们会在一个石台上展示各自的战利品。除了需要上交的那些东西,我更喜欢收集烟标、邮票、火花、旧书,而丁大飞更喜欢五金和电子元器件。遇到自己喜欢的,我们也会以物易物,讨价还价。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就会收拾行囊,各自回家。他永远都像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一样,蹦蹦跳跳,或者故意踩着路边的石头瓦块飞奔。
当时的我,只是觉得丁大飞的性格比我更外向,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时的他其实有“多动症”。虽然我们有很多的共同爱好,对事物的看法和见解惊人的一致,但是他的有些举动,我却无法苟同。
他喜欢探索,确切地说,应该是“冒险”,比如,他自己“研发”了一种游戏,就是从一堵很高很高的墙头跳下,下面是靠墙堆放的玉米秸,高度不到三层楼也差不多。本来我就恐高,再加上要一跃而下,我直接退出,做一个看客,但是他却乐此不疲,反复横跳;放学路上,会路过一个老城门,大家都是从城门洞钻进去,但是丁大飞则不,他会爬上城门,然后跑到另一边,一个飞跃,保住一根电线杆,再滑下来。就像冷面笑匠巴斯特·基顿(Buster Keaton)和成龙大哥那样;夏天的时候,河滩里会发洪水,洪水退尽之后,会形成一个个堰塞湖,调皮的孩子们就会跳进去玩耍,那时候县里还没有正规的游泳池,这种地方就成了他们练习游泳的地方。我天生胆小,最关键,那些水洼里都是浑浊的黄泥汤子,所以,这种时候我就是岸上唯一的围观者。而丁大飞,就是那个最活跃的弄潮儿,他经常表演各种惊险的高难动作,最夸张的一次,他爬到树上,然后一头扎了进去。等钻出来时,满脸的污泥,夹杂着哗哗的鲜血……
当然,我们也忘不了“搞创作”,有时候无意中脱口而出的“包袱”和“笑点”,我们会提醒对方记下来,回头用到相声里去。
我们两个,丁大飞像一个江湖侠士,而我,则更像一介书生。有一次,这位侠士还做了一件让我很感动的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