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蔷薇
于娜总是觉得,她和那幅画是有缘分的,不然,她怎么会遇到它。它静静地斜靠后巷那个垃圾堆旁,而她恰好从那里经过,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就像它一直就在等她。
而她,又是如此爱画之人,刚开了一间名为“轮回”的画廊。
那幅画其实没有署名字,是于娜看到上面画着一朵白色的蔷薇,所以才这么叫的。
或许是《蔷薇》带来的好运气,就在于娜带回它的第二天,就有人专门来到了“轮回”,要花钱买下它。
是一个眉目疏朗的男子,穿着卡其色外套和休闲牛仔裤,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许娜的视线随着他在画廊墙上各色各样的作品前徜徉,然后在《蔷薇》前驻足,静默着欣赏了许久。
“这幅画我也很喜欢”,于娜走到男子的身边介绍道。
男子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在侧头看见于娜那张精致的脸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加上一句,“真漂亮。”
听了他的话,于娜不禁有些尴尬,不知道他说的是她还是画。男子也不介意,反而诚恳地说道,“我过几天会来取,对了,我叫许青阳。”然后没等她答话,就已经走出了门外。
傍晚,于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经过拾画的那条小巷时,天已经开始黑了,笔直的巷子空无一人,一望到底,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忽然,她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她的背后奔跑,夹杂着一种吱吱吱的尖叫。
于娜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走,然而那个声音却像长了脚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于娜不是胆小的人,此时也生出几分恐惧来,忙不迭地跑开了。
2、疯子
因为后巷的事,于娜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觉也没睡安稳,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画廊又遭袭。
原来,画廊的玻璃门被人泼了很多油漆,而且是五颜六色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店员说是一个疯子干的,不过那疯子蓬头垢面的,看不出长相。
于娜又气又急,但估摸这只是一起恶作剧,宁愿息事宁人,就没想着报警。
正想着,响起了咚咚的声音,店员侧头一看,然后尖叫了一声,就是那个疯子!
于娜循着店员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身材娇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灰头土脸的人正操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拾来的破扫帚,正在外面用力地砸着玻璃。
于娜又气又急,顾不上害怕就拔腿冲出门去,正要质问,那个疯子却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这个坏女人,周子豪是我的,滚!快滚!
疯子竟然是个女孩?于娜先是惊讶了一下,当听到她说出周子豪的名字时,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正要细问,女孩已经跑了,于娜拔腿去追,结果看到女孩跑到了天桥底,然后竟然钻进了一个偌大的铁笼。见于娜追上来,她又钻出铁笼迅速跑开了。
此时的于娜实在跑不动了,看着女孩迅速走远的背影,她的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这个女孩到底是谁?跟周子豪有什么关系?
想起周子豪,她的心又疼了一下。
周子豪三个字,就如同于娜青春里的一道暗伤。那时候,她十六岁,他则是刚参加工作的穷小子,他在动物园里做驯养师,领着微博的薪水。她欣赏他的善良和对动物的爱心,继而爱上了他,他们约定等她年满十八,他便娶她。然而,他们的爱情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于是他们约定在她满十八岁生日的那个夜晚一起私奔,可是她在约定地点等了他一整夜,都不见他的踪影。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八年来,他也一直没有与她联系过。他就像见了阳光的水雾一样,忽然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3、哑巴
不知道是不是“轮回”的风水不好,坏事接二连三。三天后的一大早,这里又遭到了抢劫,而且于娜还与那个抢劫犯撞了个正着。
就在于娜走进“轮回”时,门内冲出来一个人,她被撞得眼冒金星,听到耳边店员的叫喊,“抢劫!抢劫!”她才下意识地爬起来追了出去。
那人似乎早有预谋,所以特意穿了运动装,戴着鸭舌帽。他跑得很快,左冲右突,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于娜好不容易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他的背影,他已经身形一晃冲进了一条后巷。然后,于娜就看见了他的侧脸,她的脚就定住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画廊,店员惊魂甫定地告诉她,说那人抢走了《蔷薇》,已经报了警。
于娜不说话,她调出店里的监控录像,在视频里努力辨认抢劫犯的样子,虽然那人故意把鸭舌帽压得很低,盖住了眼睛和上半边脸,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人的下颌,是周子豪。
通过视频,警方在第二天就把周子豪捉拿归案。
看守所里,隔着单向玻璃,于娜看见坐在审讯室里的周子豪,此时的他胡子拉碴,表情沉郁,眼神深邃,和多年前阳光开朗的他相比已经判若两人。
他是哑巴。警察说。而且,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用纸笔告诉我们《蔷薇》放在了哪里。
哑巴?!于娜吃了一惊。
是的,他在审讯中一问三不答,开始我们以为他只是在负隅顽抗,后来才发现他是哑巴,医生检查过,说他声带受到严重损害,已经不能发声,估计已经有好多年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让于娜的心沉沉地往下坠。
4、谜团
于娜终于找到了那个女孩。彼时,她正坐在天桥底下的那个铁笼里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个拾来的盒饭,见于娜过来,她马上扔掉盒饭,然后对于娜怒目而视,嘴里不停地嗫嚅着,坏女人,坏女人……嗫嚅了好久,又无力地坐下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
于娜看女孩疯得不轻,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过去,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没有回答,她便试探着问她,你认识周子豪?
女孩一听到周子豪的名字,眼神果然泛出一抹亮光,说,周子豪?我喜欢周子豪,喜欢了很多年。
于娜一惊,那你在哪里认识他的?
笼子。女孩原本温暖的神情开始忽冷忽热,很大的铁笼,我们依偎在一起。
铁笼?于娜看了看女孩置身其中的笼子,忽然感觉一丝恐惧从心底蔓延。之后,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离开的时候,于娜特意买了一些吃的东西放在女孩的身边,还用手机偷偷地给她拍了照片。
第二天,于娜到看守所看周子豪,这一次,她坐到了他的面前。她曾经想过无次数想象过他们再次相遇的情景,却没想过是这样的一幕:周子豪见到她如同见到了魔鬼一般,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她,还朝她大吼大叫,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直到她把手机里女孩的照片给他看,他才忽然安静了下来,眼神里透露出了无言的绝望。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于娜想控制住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然而,他还是选择沉默,他不愿意用笔写出来关于他和她的一切。
5、下水道
入夜,月光如洗。
夜色下的小巷在月光的映衬下仿佛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五分钟前,于娜接到了许青阳的电话,说他在巷口等她,是关于《蔷薇》的,叫她务必下来。
于娜想,许青阳真的是爱画之人。她曾经上网百度过他的名字,关于他的资料极少,只发现了一篇文章似乎和他有关,说他喜欢搜集以白色为主色调的油画,而且喜欢粗狂豪放的画风,因为这些白色的颜料总是用得很厚重,画面看起来极富冲击力。
事实上,自从被那种诡异的声音吓过后,于娜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再走这一条巷子了。这一次,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深舒了一口气,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慢慢地朝前走去。
可是,她没有看到许青阳的身影,正觉得奇怪,耳边又响起了那种吱吱声,而且因为夜晚静谧,她还听到夹杂在吱吱声里的类似于脚步的声音,噗,噗,噗。
于娜迅速回头,巷子依然空无一人。她抑制着内心深处的恐惧,认真聆听,终于听清楚,声音竟然来自于地下!
她的心一颤,连忙加快脚步,果然发现前面的一个下水道的井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撬开了,而声音正随着她的脚步朝着下水道的出口方向而去。
于娜慌了,她不再敢靠近那个井口,只是心惊胆战地看着那里,然后,几乎只在一瞬间,她就听到几声动物的嘶叫,与此同时,一个毛茸茸的黑影从井口窜出,飞也似地扑了上来!然后,她看见一个人影同时朝她扑了过来。
于娜惊叫出声,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6、真相
周子豪死了,他的手上,脸上都有很多抓痕,泛着血丝,身上还残留着很多黄褐色的绒毛。而致命的一击,是插在他胸口的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许青阳插上去的。
警察说,周子豪最终选择了用笔写出了这八年来的遭遇,并且和警方合作,把许青阳这个大毒贩捉拿归案。
原来,就在于娜生日的前一个晚上,他遇到了许青阳。许青阳说,他可以帮他赚很多钱。周子豪不明所以,后来才明白,他竟然看中了他驯养动物的能力,让他驯养猴子帮他贩毒。周子豪本来不愿意做这种勾当,但是许青阳居然用于娜相威胁,再加上周子豪想起于娜家人因为他的贫穷对他的轻视与鄙夷,他决定跟许青阳干一年,赚到足够的钱然后再回来娶她。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周子豪果真训练了猴子作为中间人,替许青阳贩毒。他们贩卖毒品时,买家和卖家都不用见面,熟客会直接在下水道口找到猴子,把钱给它,它就会带着钱,跑过下水道带给许青阳,买家和卖家不用直接见面交易,可以避人耳目,以防被警方一网打尽。
周子豪没想到的是,许青阳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心帮助他,只是把他当成工具,在他把猴子训练成功后,他不但没有给他一分钱,还用药物把他变成了哑巴,以保守他们的秘密,其中就包括这么多年来,许青阳是利用画商的身份从国外贩毒——运送毒品的工具就是那些油画,所有油画的白色都是用兑了水的白粉作为颜料,当然也包括《蔷薇》。算起来,这幅画价值已过百万。不知情的于娜拾到《蔷薇》的地点,实际上是毒贩和瘾君子的交易地点,毒贩把画放在那里,是等几分钟后的买家过来取的。没想到阴差阳错,被路过的于娜当成了被遗弃的油画拿走了。
这么多年来,周子豪一直没有离开这座城市,他不时会来看看于娜,当然,都是在她不知道的远处。
这一天,他看到于娜居然拿走了那幅画,怕许青阳会对她不利,所以才把画抢走并藏了起来,没想到被警方通过监控录像捉到,他不怕坐牢,只怕她会遭到许青阳的迫害,所以在见到她时想告诉她真相,但他又不会说话,只能变成激动的吼叫。最后,他只好向警方交代事情真相,让警方和他一起引许青阳上钩。之后,他主动联系多年未见的许青阳,说画在自己手里,让许青阳约于娜在巷口相见,到时候他会告诉他画之所在,果然,许青阳意图对于娜不利,所以藏在暗处的他才不得不冲出来,救了她的命,而许青阳则被捉了个谋杀的现行。
7、尾声
天桥底下。于娜掏出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着:帮我照顾小蛮。
于娜看着看着,就湿了眼睛。她知道,小蛮就是眼前这个住在铁笼里的女疯子。
知道许青阳的阴谋后,周子豪曾经试图逃离,却被抓了回来,还被关进一所暗房里的一个铁笼里,在这里,他发现了同被关着的小蛮,得知小蛮是一名被骗来运画的学生,知道真相后也试图逃跑,也曾偷偷把许青阳的画室图片上传到网上,为的是有朝一日有人能发现其中的奥秘,把他绳之于法。结果,她被捉了回来,在笼子里一关就是一年多,以至开始神志不清,把铁笼当成了自己意识里的房子,要藏在铁笼里才能感觉安全。之后的那段时间,这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就开始互相照顾,共度甘苦。直到后来周子豪佯装屈服,才带着小蛮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成功逃脱。其实,小蛮到画廊捣乱就是周子豪叫的,为的是逼于娜搬离那里,见此无效,才不得不把《蔷薇》抢走。
想起周子豪和小蛮经历的一切,于娜的心里悲痛难名,她强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才朝小蛮走去。她知道,她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一起缅怀那个救过她们生命,给予她们新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