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柯小艾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办公室。曾志很是奇怪，就问道，“柯老师，发生什么事了？你迟到了十五分钟，这可是史无前例啊。”

柯小艾吓了一跳，看了看表，可不晚了十五分钟？自己回来这一路竟然根本没有考虑时间的概念。

“对不起。”柯小艾连忙道歉。

曾志便笑了，“跟我道什么歉呀？别的科室老师谁跟我们两个这样兢兢业业了？迟到早退还不是常事？我只是很奇怪，因为你一向守时。”

柯小艾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抬头说道，“我和颖之在一起了，她离婚了。”

“哦，是吗，”曾志并无惊讶，笑道，“是因为她离婚你才这样失魂落魄的？你也太经受不起打击了吧？现如今离婚这事算个什么事呢？”

柯小艾瞪了他一眼，“颖之也算你的朋友了，不是经常一起吃饭喝茶吗？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点都不在意，还说这样难听的话。”

曾志过来坐在她面前，“柯小艾，你和颖之都是我的好朋友，谁出了事我都会放在心上，都会关心。可是，这不是坏事，我不认为离婚就是什么坏事，没有爱情的婚姻，形同死水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维持下去呢？早了断早省心，我甚至为颖之庆幸，能及早脱离不幸福的婚姻，能及早找到机会去寻找新的爱情，新的生活。要我看，我们应该为她庆祝一下，庆祝她早日脱离苦海，不是吗？”

柯小艾实在无法接受曾志的理论，他居然把离婚看成是一桩幸事？她瞪着眼睛看着曾志，看他那英俊的脸庞，似笑非笑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唇，突然，脑袋瓜里竟迸出一个好主意，并迅速为自己的好主意而兴高采烈起来。

“曾主任，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呢，凭颖之那么好的女人，干嘛要死守一份痛苦的婚姻呢？她该放弃旧有，以新的面目去寻找新的爱情，是不是？”

曾志笑道，“终于想开了，柯大小姐？”

柯小艾也笑了，仰起脸说，“曾主任，颖之可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人长得漂亮，又够义气，绝对是帅酷型的好女人。现在她自由了，你不妨考虑一下？当她的护花使者？”

曾志盯了她的眼睛，跟她对视半晌，忽地笑了，“你这个柯小艾呀，天天都想些什么呢？”

柯小艾的心思全用在好朋友颖之的幸福上面，热切地说，“我问你呢，反正你也是单身汉，年龄也不小了，可不可以考虑做颖之的另一半？给个机会，嗯？”

曾志把笑容收起来，把脸凑近了一点儿，“颖之是你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当她只是朋友。如果是你离婚了，成了自由之身，我这个单身汉一定会考虑给个机会。”

柯小艾惊讶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里传达出来的内容，脸一下子红了，身体也退缩了一步，躲开了曾志的逼视，“怎么突然没个正经的？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我说的是真话，”曾志一本正经地说，“你想想，你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女人，漂亮，成熟，心地思想却又反比例地单纯得不得了，简直无可挑剔。跟这样的一个女人朝夕相处一年多，换任何一个男人，心里没有一点儿想法可能吗？那绝不可能。是个男人都会对你动心的，包括我在内。只是看你专心致志地经营自己的家庭，我没好意思打扰而已。如果你的家庭出现了裂痕，我定会趁虚而入，趁火打劫。甚至可以考虑使点儿阴谋手段把你抢到手。”

柯小艾看着曾志用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出了这样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忍不住笑了，刚才那一瞬之间的窘迫不见了，开口笑道，“曾主任，你什么时候学会拿别人穷开心了？幸好我的家庭没出现裂痕，不然我看你怎么趁火打劫？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颖之，故意说这一堆拿我开涮，好了，以后我不再提这事行了吗？”

曾志果然不说了，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拿起一本资料来研读。大约有五分钟过去了，他突然抬头说，“柯小艾，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柯小艾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什么意思？”

曾志紧盯着她的眼睛，“自从我来到这所学校，受到多少追捧你是有目共睹的，私下里，有多少女学生女老师向我暗送秋波，大胆传情？说句有伤风雅的话，可以有各样漂亮女人排着队等着我来爱，你可以相信吗？但是，我跟谁接触最多？是你，柯小艾，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比你和你家人的都要多，为什么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温情？我在你的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名吗？我真不知道你天天在想些什么？爱情这个字眼在你的字典里死掉了吗？”

柯小艾明白了曾志的意思，连忙把眼睛垂下来，躲开了他，她的心开始乱跳，他在向自己抱怨，抱怨自己不欣赏他，不爱慕他，不接受他。可是，这个问题她真的从来没想过，他说得对，爱情这个字眼在她的字典里早都抠掉了，她心里想的只是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天天忙工作，忙孩子，哪里有闲心风花雪月？

曾志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甘心，我不甘心担当那样的一个罪名，莫须有的罪名。我多希望那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什么？”柯小艾抬起头来，“什么罪名？什么真的假的？你在说什么？”

曾志苦笑，“你呀，你这个女人，真让我一筹莫展，你天天都在忙些什么？天天都在想些什么？除了工作和你的孩子，你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吗？”

柯小艾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曾志，“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曾志看着她，轻轻摇头，“你呀，你没想过吗？你，柯大小姐，年轻貌美，天天守在办公室里，几乎足不出户，几乎不与其它科室的老师来往，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别人不会觉得好奇吗？而重点在于，你的办公室里，有一个曾志，受全校师生追捧的风流倜傥的曾志，你觉得那些闲磨牙的人会放过这么火爆的佐料吗？你觉得，如果别人传我的绯闻的话，会与谁有关？或者说如果有人传你的绯闻的话……”

柯小艾愣了半晌，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天啊，是有人传出了两个人的绯闻吗？这怎么可能？

“曾主任，你说的不是真的吧？”柯小艾几乎要从座椅上跳起来，“你是说你和我吗？”

“你想想，年轻漂亮的柯大小姐和风流倜傥的曾大主任天天共处一室，能有什么好消息传出去？别的科室都是勾心斗角，矛盾重重，唯独我们病理室风平浪静，红红火火，为什么？你以为别人真的会以为我们俩个都是一心干事业，毫不斤斤计较的人啊！”

柯小艾满脸涨红，“不会吧？我怎么从来都没想到过？我也没听见谁说过。”

“你能听见谁说？”曾志说道，“你天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从来不早退从来不迟到。可是你都做了什么呢？除了讲课带实验课，你全都闷在这间办公室里，不和任何别人接触，把时间都用在和我在一起呆在这间屋子里了，还会有谁故意趴你耳边讲给你听吗？”

“可是我都是在学习了呀？”

“我知道你是在学习，外人知道你都是在学习了吗？包括全校学生在内，有比你更用心学习的吗？可是别人谁知道呢？甚至我都希望你不是都在学习，哪怕你跟我亲热一点点，如果是那样，我也甘心承担那个罪名，可是现在，我实在是冤得很呀。”

“曾主任，你就别取笑我了，”柯小艾急得说，“得想个办法才成，不能这样任他们瞎说下去呀？要不我换个办公室？要不你赶快找个女朋友？”

曾志无可奈何地一摊手，“不要做欲盖弥彰的事情，换什么办公室？换完了更得加重人们的胡说八道。女朋友我也不找。我曾志可不是被人吓大的，因为点儿流言蜚语就赶忙找个女朋友来当替罪羊？开玩笑。”

“那你说怎么办呀？”柯小艾嚷道。

“既然他们传说我们相好，那我们为什么要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呢？让谣言变成现实，我们不就心安理得了？”曾志说着，起身过来，坐在柯小艾面前。

柯小艾惊呆了。

曾志过来，坐在柯小艾的面前，看着目瞪口呆的她说，“告诉我，为什么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是我在你心中连冯一南也比不上还是你早已经封上了爱情之门？跟我讲心里话好吗？不然，我真的不甘心。”

柯小艾把头转过去，回避了曾志咄咄逼人的眼神，低头说，“曾主任，你别这样。本来我们相处得很好，跟你在一起工作非常愉快，你给了我每天的快乐心情，这是真的。但是，男女之间，未必一定要提到情爱二字，我一直以拥有如此美好的同事关系和友情而自豪。所以，不要这样好吗？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自己清白不就行了？”

“小艾，我不要听这个，我想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如此年轻绚烂的生命耗费在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身上？你还想倾其一生吗？值得吗？一点儿也不值得，太令人惋惜。你不能傻到封死自己爱情之门的地步上，你才多大？我没听过二十多岁的女人就断了情根，把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曾志望着她，怜惜地说。

柯小艾低了头，轻轻叹息，“没有爱情的生命是可悲的，这个道理我懂，但是，我拥有过爱情，淡如皎月，灿如骄阳，我都经历过。所以，我才可以接受我现在的一切。我已经爱过了，已经无怨无悔。正如你所说，在我的字典里，已经没有爱情两个字，有一个男人跟我过日子就成。对于过日子，是个男人就可以的，你还没成家，这个道理你不懂。现在，我的重心全在家里的两个孩子身上，一个是我的亲骨肉，另一个胜似亲骨肉。把他们抚养成人就是我这一生的唯一愿望。已经爱过了，许多东西就都释怀了，二十几岁和三十几岁对我没有什么不同，我只在意孩子随着时间的成长。所以，我可以做到心静如水，就算如曾主任你这般优秀的男人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想入非非。你想知道我对你的想法是吗？那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你的优秀，每天都在享受你带给我的精彩，怎么可能看不到呢？怎么可能不享受呢？你那么优秀，值得任何一个好女人去爱。所以，去追求吧，总会有一个好女人会出现在你面前，陪你渡过一生，给你幸福的爱情滋味。不要再说刚才那种话，那不是曾志该说的话，我心目中的曾志不是这样的。”

“怎么样的？你心目中的曾志是怎么样的？你期望我是圣人？”曾志问道，“如同邹宁一样？”

提到邹宁，柯小艾心里一惊，把头更低下去，不知如何搭言。曾志继续说，“可是，我跟邹宁不是一种人，我承认在某方面我们很相像，也许那只是做事业的那部分。在情商方面，他远远比不上我。我不是他，如果我是他，哪怕是在结婚典礼上我也要把你抢走，我不会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下嫁给一个根本配不上她的男人。他介意的是什么？男人的自尊？你介意的是什么？贞操观念？你为什么要嫁给冯一南？你觉得你怀了别人的孩子，就再也配不上邹宁，宁可下嫁别人，宁可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你真是太可笑了，可笑到用金钱换取不幸福的婚姻。女人的第一次就那么重要吗？没了第一次的女人就立刻低人三等？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男女之间最注重的就是心意相通，只有互相欣赏互相爱慕才应该在一起，这是唯一的必要条件。和不爱的人天天在一起，过床上生活，不难过吗？对比一下跟爱人融合时的感觉，你不觉得恶心吗？所以，柯小艾，你从前的一切想法都是错的，你的孩子和你的爱情根本不冲突，你在抚养孩子的同时有权利继续追求你的爱情，让你的生命更加鲜活丰富。现在，让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已经出现了，我就是那个人，我就在你面前，你承认我所带给你的愉悦感，那就是你在心底里早已经接受了我，只是你不敢面对，不曾面对。你认为你是冯一南的妻子，就该一心一意地忠于他，不该再对任何男人有所想，是吗？你已经错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呢？”

柯小艾惊讶得浑身都有些颤抖，他怎么对自己如此了解？他听谁说的？颖之？能对自己了解得如此通透的还能有谁？而如今，他坐在自己的面前，口口声声所说，所要求的，难道不是要自己当他的情人吗？这怎么可能？她柯小艾还从来没想过要做出那种事情，那不卑鄙可耻吗？

“曾主任，”柯小艾慢慢把头转过来，瞟了曾志一眼，低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已经说清楚我自己的意思了，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你懂我的意思了吧？常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们什么也没做，别人说又能怎么样？谣言总会有不销自灭的那天。我们就继续好好干工作吧，也不用换什么办公室，也不用逼着你找女朋友，一切都顺其自然好了。也谢谢你对我的关注，我现在对我的生活很满足，我承认我不爱我的丈夫，但跟他过日子，我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窝心，都挺好的。就这样吧。”

曾志退回到他的座位上去，盯着柯小艾，就那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许久，终于又开了口，“小艾，我是真心的，我希望你认真对待我对你的感情。现在，我不干扰你了，我去办点儿事，你好好在这儿想想吧，我希望你，给我一个不同的答复。”

柯小艾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她不可能不受到震动。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向她敞开心扉，她不可能无动于衷。她把自己的感情经历全部回想了一遍，又想到雨宁雨辰两个孩子，想到她的家，最后，想到曾志。应该说，她并不了解他，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朝夕相处的上司。除了表面上看到的才华横溢，时尚通达，他的内心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而自己，除了被他俊美的外表和过人的才华吸引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吗？她与他之间，没有与邹宁那样推心置腹的相知相通，没有与谢正言那样如火如荼的一见钟情。那是什么？仅仅是容貌和才情上的吸引吗？光凭这一点，这份感情值得信任吗？她甚至觉得这还不如与冯一南过日子来得实在，至少她认为，冯一南是在一心一意地跟她过日子。

她暗自苦笑了，一个优秀俊美的男人，谁都会喜欢吧？自己喜欢他没什么错。但是，绝不能和他有什么苟且之事，她得对得起和冯一南结婚前对他的承诺，她得好好跟他过日子，至少是为了两个可爱的孩子。理顺了思想，她觉得一下子释怀了，心情也再次明朗起来。

下了班，她锁了门走出办公室，楼道里有陆陆续续的其它科室的老师一同走出来，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说说笑笑。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曾志不知去了哪里才回来，迎面碰上，向其它老师一笑，然后向柯小艾说，“柯老师，我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晚了几分钟，不过幸好你还没走，我忘了带办公室钥匙了，东西还在里面，你跟我回去一趟吧。”

柯小艾因为知道了关于两个人的流言，心里就不如往日自在，不免有些尴尬，偷眼望了望周围的老师们，发现大家果然都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笑，目光中也别有内容。是自己多心吗？还是真的……正胡思乱想，曾志竟然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愣什么呀？走啊。”

柯小艾吓了一跳，连忙到包里摸钥匙，“曾，曾主任，要不我把门钥匙给你，你自己回去吧。”

“不行，明天上午我有事情，不来学校了，有些教学上的东西我得给你安排一下，上去吧，用不了多久时间。”曾志说着，径自转身进去了。

柯小艾恨得牙痒，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这时候，生理室的王老师就推了她一把，笑说，“主任让上去还不赶快上去？人家要安排你的工作呢。”

柯小艾低头往回走，就听见身后一片哄笑声。天啊，这可怎么办？他们不会以为自己回去是跟曾志……她咬着牙回到楼上，曾志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她，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把门打开，“进来吧，我说的是实话，一句谎也没撒呀，明天上午我和校长下乡听一份报告，各班的课程都得你来带，辛苦了。这是我准备的上课材料，明天照着这个讲就可以了。”

曾志把一叠纸递到柯小艾手里，然后说，“看见了吧？我确实没带钥匙，确实想给你安排工作，但是，那些人怎么想？他们绝不会相信我们是在谈工作，今晚和明天，我们将又有新的花边材料给他们把玩，这就是现实。你没做和做了是一样的结果，所以，为什么不做？”

“不，”柯小艾反驳，“做和没做，在外人看来也许是一样的，但在我，大不一样。曾主任，如果是因为我给你带来名誉上的损害，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可是，你真的不要想那么多，我们不在一条航线上，走好你自己的那条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