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来了亲戚，想跟领班请假却一直找不到人，下午还没几个人起来，我就捂着肚子躺在休息区和姐妹们一起看电视，放着周星驰的《长江七号》，刚开始感觉七仔挺可爱的，一群人围着看我的嘴角也跟着不自觉的上扬，后来看到周星驰从楼下掉下来的时候，心里也像碎了什么东西一样，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的掉

擦干了泪，正巧看见看着领班满脸对着笑，弓着腰在前面领着路，后面跟着四五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看起来意气风发的，吵吵闹闹的往豪华包厢走着，像是为了庆祝什么的高喊着。中间一个小伙子被周围的人簇拥着，后面的人朝他喊着“康帝，今天那波抢大龙真是帅炸了。”那个小伙子摆摆手，显然对这种恭维已经习惯了“运气，运气。”

上楼梯的时候，我想着开口跟领班请个假，却正巧迎上了刚才那个小伙子的目光。凌乱的胡茬好像在告诉别人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眼睛小小的，不过塞满了坚毅，这么多年，我看过了各种各样的男人，那些贪婪的充满欲望的眼神我见过太多，这样坚定的眼神我还是第一次见，没由来的就想起来《喜剧之王》里周星驰拿盒饭被达叔骂过之后那个不甘的眼神。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惋惜，心里期许着他是来这里找什么人的。

领班转过头，“小丽，把她们都喊过来。”我想开口说些什么，领班摆摆手就扎进了包厢里。我去休息区把她们喊起来，小晴一边套着黑丝一边问我“丽姐，刚才那群什么来头啊，昨天王哥来的时候领班可没这样。”

“不太清楚，都是小伙子，冤大头吧”

小晴把剩下的那只穿好，背过身费劲的拉着锁链，“丽姐，你可别这么说，我听我弟说现在打游戏的一年也有上百万呢，也都是年轻人，可比咱们挣的多呢。丽姐，帮我拉一下。”

稀稀拉拉的起来了几个人，我送到门口，敲了敲门，领班探出头，皱着眉催促着。

“哥，我今天来亲戚了，有点不方便。”

“没事，进来吧，就喝点酒，半个钟。”

“哥，我今天真有点不行。”

“丽啊，你陪好，这群小毛孩可有钱了，玩着游戏一年能挣几十万呢，陪好点钱不少的。”

“真只喝酒？”

2.

进去的时候还是那几个小伙子，刚才我注意到的那个小伙子坐在正中，看我进来下意识的整了下衣服。领班一边给他们倒着酒，一边说着“哥，现在天早，起来的没几个，要么咱再等等？”旁边一个胖胖的男人推了下眼镜，用牙签扎了一块西瓜，“算了，就这几个吧，晚上回去还得打训练赛呢。”

小晴拿着酒杯自然的坐在了那个胖子的腿上，白花花的胸脯直往那胖子的脸上蹭。旁边有个小伙子拿着麦克风卖力的唱着，我看着字幕上“这地球不停自转，一天一月一年~”心里想着又不知道哪个新出来的歌手唱的，坐在了那个小伙子旁边，倒了一杯啤酒，那泡沫盖过杯子淌了出来，我端起杯子敬他，嘴里调笑着

“康帝？”他明显的咽了口吐沫。

周围的人听见了，笑着喊出声“康帝，你现在可是带明星了？连..Ji”“鸡”还没开口，又吞咽回去，然后又扭过去调笑着。可能还是有些顾忌，我明白他们要说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意思。康帝没说话，端起我递过去的酒杯一饮而尽。手臂撑在腿上扭过头问我“你也玩英雄联盟？”我没听懂，问了句什么。康帝眼神里那抹光彩又黯淡下去。

“喝酒吧。”

我不留痕迹的捂着肚子，慢慢的喝完了一杯。“今天很开心吗？”

康帝把头扬起来，点点头，也不管我能不能听懂，就接着往下说“嗯，是挺开心的，可以去洲际赛了。”

我听不懂，只是笑着把酒斟满，看着他一饮而尽。包厢里推杯换盏，刚才说着晚上打什么训练赛的胖子也抱起小晴去了另外一个包厢，还没多久，偌大的包厢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康帝，还有那首循环播放的《星球之光》。

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这对我来说也是习以为常，不过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当我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康帝抬起头问我，“你叫什么？”我愣了一下，说“丽丽。”康帝有些急，“不是，我说真名。”我轻笑一下，没回答，只是手上加快了速度。

“问你呢？”他往后一躺，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我弓着腰扯着他的裤子，左右为难。

“那你呢？”

“向人杰。”

3.

房间里的灯幽黄暧昧，头上的彩灯不知疲倦的闪着。冷气开得很足，触摸到他的肌肤的时候，感觉他的身子猛地一僵，嘴里的坚持也慢慢变成了闷哼。没几分钟他就交了枪。

我端过一杯红酒漱了漱口，发觉桌子上还剩了好几瓶开过口的红酒，心想着不知道这傻孩子又要多花多少钱。扭过头看他，直挺挺的躺在沙发上，像是准备做心脏移植手术，咕噜咕噜的把嘴里的酒吐出来。听见康帝接起了一个电话，那头是个娇滴滴的女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康帝有些不耐烦的说了句“训练呢”，然后粗暴的挂了电话。可能是对于自己的表现有些不满意，对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起身逃一样的走到门口，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扭过头对我说

“7号，看我比赛。”

我不可置否的笑着点点头，看着他带上门出去。

4.

自从来了西安，我没怎么出去逛过。和慕名而来的人一样，我只是在手机和脑海里构建起了自己希冀的模样。不管对人或者是城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期待，或者每个人的心里也埋藏着自认为这时代最大的悲哀。有时候我走在西安的街头上，总会想起我脚下踩着的这块青石板在无数个梦回百转的曾经，也有着带着骄傲的少年打马而过，头顶的青砖黛瓦也见证了无数的悲欢离合。

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少女在如今的时代漩涡里只学会了一个道理，期望与绝望，往往贯穿着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生。我是这样，或许康帝也是这样。

回到租住的小屋，把从超市买的打折的花菜刚放下，就听见小晴在屋里嚷嚷“丽姐丽姐，你看，这些是不是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些人啊？”

我没理她，把菜放进盆里，接水的间隙往锅里倒了一点油，准备炒个鸡蛋。

“丽姐，你来看啊，真是他们！哇！康帝！那天我就觉得像，一直没敢认！丽姐，你来啊！”

急急忙忙用围裙擦干了手，看着小晴抱着手机，屏幕是我看不懂的小人，不过声音有些嘈杂，背景是人群的欢呼声。

“哪个是康帝啊？”

“嗯。。。”小晴的手指在屏幕上搜寻着，一直等到镜头给到中间，“这，这个酒桶是他。”

“酒桶？玩游戏还喝酒啊？”

“不是，他玩的这个英雄叫酒桶，就这个胖子，很厉害的。”

“哦。”我点点头，看着酒桶仰头喝了一口酒，挺着肥硕的肚子直直的撞向小兵们。

我跟着小晴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随着小晴情绪的起伏我才稍微了解到底是优还是劣，在解说口里闪过“康帝”和“酒桶”时候心里才猛然一紧，随着解说一句“最后只剩下酒桶了。”然后画面一转，屏幕里出现的是一张不认识的脸带着胜利者的笑，镜头扫过的时候我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康帝抿了抿嘴，像是那个躺在沙发上颓然失措的午后。

小晴还在喋喋不休，嘴里一直念叨着“垃圾WE，还是我RNG厉害，这要是小狗跟闪电狼打，肯定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我不知道小晴嘴里的小狗是不是要比康帝厉害，不过康帝输了，这会一定很难过吧。

“康帝下一场什么打？”

小晴把手机放在一边“丽姐，想不到你是WE的粉丝啊，我给你看看啊。这把打完再过一把就是，打SKT啊，估计又要输了。”

“很厉害吗？”

“当然了，飞科大魔王啊，丽姐你粉康帝啊？那么丑还都是痘痘，还是大舅子帅，我给你找找照片啊.....”

5.

高岗青松，翠云斜阳。小路蜿蜒从山上袅娜向下，沿途的花挤挤挨挨随风招摇着，不远处的拱桥站着一个小伙子，背对着我不紧不慢的走着，我想加快点脚步走上前看看他的脸。可他就在我前面几步，任凭我在后面怎么呼喊也没转过头来。阳光适时的倾泻下来，从遥远的天壁霎时就转到我的眼前，那少年扭过身，从逆光里缓缓走来，我被光迷的睁不开眼，朦胧间就只看见那对笑意盈盈的眼，塞满了坚毅。

“丽姐，丽姐！赢了！”小晴把我摇醒，举着手机手舞足蹈。“大舅子最后那波闪现也太帅了，SKT都输了，那可是Faker啊！”

我巴着她，紧张兮兮的问，“那康帝呢？”

“一个队的啊，也赢了。”

然后我也心满意足的开始笑。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这种情感从何而来，见过一次面的懵懂少年，草草了事的欲望机器。或许只是因为那双坚定的眼神，让我想了解这个少年承载着什么，怀揣着什么。他让我看他打比赛，就像是把期许压在了我的身上。我见过那些不顾一切的赌徒，把赌注压上牌桌的刹那，几乎把自己的人生也抵押出去了。

他不想让我失望。我劝自己他是这么想的，因为这三十年来，没人给我过承诺，也没人想要为我证明什么。那些在我身上起伏的男人们问过我最多的问题不是你的真名叫什么？而是爽不爽，大不大，为了让他们满意，我虚假的奉承着，不过在小杰面前，我反而变成了那个渴求得到回报的角色。

那天下午我到街口挑了一个熟透的西瓜，沙瓤的，用刀小心翼翼的切开，那声清脆过后夏天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我在院子里招呼小晴出来吃瓜，手机提示来了一条短信，是个陌生的号码。

“姐，我赢了。”

6.

日子和以往一样，我在暧昧的十平米的小屋里看形形色色的人。那天我刚下了钟，蹲在阳台上抽烟，听见过道里吵吵闹闹的，以为又是哪个喝多了的人在撒酒疯，没怎么注意，把烟头抵在栏杆上熄灭，然后用中指用力的弹出去，零星的火苗在黑暗中挣扎一下就消失不见。

小晴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内衣都没有穿好，“姐，找你的，康帝。”

我整了下刘海，跟着小晴快步走着。转角就看见领班弓着腰僵持着，跟前站着个小伙子嘴里喊着“不是这个丽丽！”然后把旁边的一个姐妹推搡到一边，领班看见我来了，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包厢里冷气依旧很足，即便穿着丝袜还是会有鸡皮疙瘩。屏幕里放着周杰伦的《龙卷风》，是我为数不多会唱的歌。小杰在我跟前杵着，并没有像屏幕里那么意气风发，只是局促的站着，像是高中在等喜欢的姑娘下课，眼神里写满了期待和憧憬。我玩味的盯着他没说话，小杰挠挠头。

“姐，比赛看了么？”

我点点头，“啤酒人嘛，我知道，大肚子的像个孕妇。”我学着酒桶的样子，两个手举起来笨拙的走着。

小杰笑的直拍腿，“那场挖掘机看了吗？”我一愣，“什么挖掘机，你还去蓝翔了啊。”

小杰一急，猛的站起身来，吓了我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正好躺倒在沙发上，小杰扑过来压着我，钝重的鼻息混着酒气直扑扑的过来，让我的心也跟着慢了半拍。

“小杰，别这么猴急啊。”

“小杰？”小杰在嘴里喃喃，可能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不过也没反驳，只是呼吸声更重了些，有些笨拙的剥了我的衣服，然后俯下身把整张脸都埋进去，没刮净的胡渣挠的我有些痒，侧下身躲了过去。

我看见小杰皱着眉，两只手撑在沙发上不住的抖。

“小杰，脏。”

7.

在电影院的时候我和小杰坐的很近，看了场我叫不出名字的美国电影，演得很真切，戴着3D眼镜好几次我都以为汽车要在我眼前爆炸，忍不住惊呼了几声，引来不少侧目，我用余光看他就只是吃吃的笑。

到后半段的时候也许是电影不太好看，提前散场了不少人，偌大个电影院只剩下零散的几对情侣。我注意到小杰抓爆米花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试探般的和我的手交碰了几次才紧紧抓牢。我轻笑着，明明那种事情都做了，可牵手我竟然也会觉得难为情。爆米花在我们俩中间放着，我总想吃，可右手被他紧紧攥着全是汗还是不松手，又担心用左手跨过那么大的距离会让他觉得我是个爱吃的胖子。

就在左右为难的时候，电影散场了，灯光一下子打开，也让小杰抓着我的手松了几分。出场的时候又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注意到小杰手上力度的减轻，我先抽了手，他的手在空中抓了几下顺势塞进裤兜里，加快了脚步，紧紧了头顶的鸭舌帽。我就跟着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也没什么可说的，看着他穿着蓝色的短袖在人群里穿梭，像是一艘在波浪里挣扎的帆。

8.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笑意在年轻的男男女女上荡漾。走着走着，到了如家的楼下，我看小杰站住，就在后面喊着“帅哥，进去坐坐？”小杰扭过头，好像有些难为情，走过来拽着我的衣服小声说“姐，你别乱喊。”我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乖巧的点了点头。

“拿身份证了没？”

“哈哈，你还是想，对身体可不太好哦~”

然后康帝就扭身挤进了一家网吧，这孩子。

开了间包厢，屏幕中央还放着之前他们打比赛的画面，找了一圈没找到那个啤酒人，然后就悻悻的跟着小杰进了包厢。看我进来，他长舒一口气，然后把门带上。

“干嘛你啊，还怕啊？”

“不是，就很容易认出来...不是，姐，我没那个意思。”看我不说话，就急忙解释着。我看他上嘴唇和下嘴唇打架，就没绷住然后就笑出声来。小杰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来，熟络的登上了游戏，又趴到我的电脑登了另外一个号。

“姐，我教你玩英雄联盟吧。”

“我不会，”我急忙摆摆手，“我就只会斗地主。输了怎么办啊。”

“没事没事，有我呢，我可是康帝，龙之子呢。”小杰还是那个信心满满的样子。

点开了一局匹配，里面的人选的很快，没几秒还在闪的空位就剩下我们两个了。看着屏幕里琳琅满目的英雄我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点哪个。

小杰把手凑过来，握着我的手点了一个头像，耳机里传来一声清脆飒爽的女声

“世间万物皆系于一箭之上。”

我扭过头看他，小杰朝我不怀好意的笑了下，点了一个糙汉，然后夸张着喊着台词。

“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9.

刚进游戏，小杰就手忙脚乱起来，又是跟我说出什么装备，又要跟我说摁哪个键，说的多了我也记不住，就点着鼠标在地图里乱点。看着那个穿蓝衣的女射手威武的巡视着。

“又要输了，这寒冰没玩过一场，今天晚上真晦气。”我看见有个叫疾风剑豪的队友在聊天框里打字，总觉得是在说我的。为了安抚他，我打着“没事，我们这边拿刀的大汉是康帝，肯定赢的，别灰心。”

“康帝？我特么还飞科呢？”

小杰笑得前仰后合的，我却不知道笑点在哪。他让我帮他打一个怪物，那狰狞的样子显然要比小杰看起来要厉害许多，一下，两下，三下。

“我打死了！”我邀功般的喊着，却迎来了小杰幽怨的眼神。“谢谢你。”

“菜B。”在中路的疾风剑豪又在打字。

“没事，你在下路发育，这把肯定赢的。”小杰嘴上这么说着，好像确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拖动着鼠标指示着我的战士往下走，刚点了两下就听见一声英文的女声，我听不懂。马上就看见那个人打字“垃圾打野”，然后就退出了游戏。

“还能赢么？”我有些担忧的问小杰。

“能。”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的操纵着。我在下路赏花赏月赏那个蹒跚的绿螃蟹，他在那边大杀四方，时不时的喊着“叫鸡叫鸡”，然后又粗鲁的笑着。

对面集结起来好像要跟我们决一死战，我还在跟绿螃蟹讨论人生。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个钩子，吓了我一跳，手一抖屏幕就黑了。然后对面开始一拥而上，一起向那个庞大的巨龙逼近。小杰看起来好像气定神闲，藏在草丛里跟我说“看我抢龙。”

大龙的血线一点一点往下降，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握紧了鼠标。1500，1300，1000,850。

下去了！我看着小杰的大汉冲向龙坑，随着巨龙一身不甘的怒吼，刚复活的我身上也涌上了一层紫色的光圈。小杰的鼠标还没停，泄恨般的砍杀着对手。

“让你打我老婆，让你打我老婆！”

我扭过头看他，正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然后马上转移了过去，小声解释着“这游戏里，蛮王和寒冰是夫妻。”

“哦~”我假装意味深长的应承着，然后跟队友一起在聊天框里打着“666”

10.

后来我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开一把自定义，看着英雄的背景故事组织一场大战。像洛和霞，猴子和阿狸，盖伦和卡特，有时候也会恶趣味的选一下EZ和宝石，让他们分属着不同的阵营，为了胜利厮杀。我从到到尾选的都是艾希，可蛮王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游戏里。

因为我差不多总是一个人，所以我也开了不少把自定义。把自己当成一个在舞台中央坐着的观众，看着他们对垒。我总是操纵着艾希在召唤师峡谷里闲逛，和河道的螃蟹大眼瞪小眼，以至于好多次都是对面气势汹汹的推到了我的高地上，我才急急忙忙的回去把兵线再推出去。有时候破了三路，快要输的时候就赶紧结束游戏。

有时候我也会想，那些跟我并肩作战的电脑英雄们会不会心里在想，“这个艾希好傻啊，不如我们就这样陪陪她好了。”有时候被我不小心杀了，会不会也在想，“唔，又被单杀了，她好厉害啊。”

后来有一次选人的时候不小心点错了头像，耳机里传出来一声低语。

“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会选我呢。”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疼，好像屏幕里的那个小人这个时候刚擦干了泪，拖着满身松垮的绷带朝着我张望着。那些千百年的孤寂在恕瑞玛的沙漠里压在他的身体上仿佛有了重量，外面的风沙呼啸着，躲在黑暗里狺狺狂吠的孤独在后面不知疲惫的追赶着，在我点亮他头像的这一刹那停止。

“来和我玩吧。”

我看着阿木木用头一下一下锤着硕大雄壮的蓝Buff，像是邀功般的证明自己有用，尽管他的眼泪成了他的武器，可这股悲伤随着他崩裂开的绷带穿过屏幕蔓延到了我身上，从胸腔开始往外涌，似乎是广阔无垠的，在几声心跳过后就能席卷了全世界。虽然我是这么想的，可周围依旧没什么变化。分针费力的拖着自己的身体拨动着，窗外聒噪的知了一如既往。我抬头看着不知疲倦旋转的风扇，点开微信，有个好听的声音。

“婊子，能要点脸吗？离康帝远点。”

11.

电话那头的骂声持续了好久，久到我模糊到怀疑自己是否醒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按着剧本，我是得要羞愧或者恼怒些罢，至少是得有些性格的。不过我这时候好像思绪沿着视线所及那根电线，跟着它延展出去，把天空分割成四四方方的形状。

我见的男人不少，也都是最真实的样子。有时候也会遇见他们的老婆来查岗，用着拙劣的借口搪塞着曾经心心相印的枕边人。有时候小杰来找我，累了之后趴着睡着，也会不介意的让我用他手机玩开心消消乐。我自己的手机总是玩到三百多关就没精力了，他有时候也会看着我玩，剩几个冰块的时候也会跟我一起觉得着急，摸着我的腿的手也会忽然用力。

有时候我拿着康帝的手机，安分的玩着消消乐，偶尔弹出来几条微信，备注都是些暧昧的名字。他有时瞥见，会有些羞愧的把手机拿回去，然后回复完消息再装模作样的说这个冰块怎么消，我也会装傻着说你好厉害，我怎么没想到，这时候的康帝就少了些屏幕前意气风发的那个样子，挠挠头，对着我憨憨的笑。

可能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美好的结局，女人读不懂男人的心意，你以为的水到渠成或许只是试探，等你准备破釜沉舟的时候，他的一句对不起又让你陷在原地不能动弹。从来就没承诺过什么，也就不存在什么背信弃义的借口。所以对于康帝，我只是有求必应，却不能僭越一步。

长时间专注的盯着一个东西的时候，视线会逐渐的模糊，然后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所以，当我看着屏幕前的康帝的时候，一直看到眼泪跌落在掌心，不是因为我难过，而是这个正常的生理反应。

12.

“我要拿到S赛的冠军。”

“我要成为世界第一打野。”

这是康帝在备忘录里小心写着的寄语。在S7开赛之前他还信心满满的让我看过。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都有些猝不及防，我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是该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可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发现这跟阅历和年龄是没关系的，难过就是难过，再怎么掩饰也还是难过。

我不想玩家们关注的冠军，我期望的也仅仅是他所希望的而已。康帝没跟我解释什么，或者说本来就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每天就只是打开电脑，选了艾希，在一场人机里兜兜转转。

康帝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那样。我等不到我的蛮王了。

后来很多时候，无端的想起有过这么一个人，他出现在你的生命线里，你以为会相互缠绕埋下一颗种子，在手茧之中生根发芽，交错纠葛，在时间的浇灌中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不可磨灭撼不可动的庇佑。可他直直向前，在交互之后不再相见。他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但他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13.

那阵子我做过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

在牛毛细雨濡湿过的草原里一丝不挂的奔跑，我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去往何方。梦的边缘是渐变的蓝色，野墟炊烟袅娜出的朦胧，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哭，弱不可闻。在沾染星光的空明夜色里埋下一丝期许，他会来吗？我在梦里发问。风声暗涌，除了倏忽窜出的微声再无其他。

我在梦里跑到筋疲力尽，醒来就抱着湿润的枕头哭。

会沉寂吗？

会突然感慨微信这个软件的贴心之处，对面的头像不会变暗，只要你不开口，你也不会发觉对面有没有把你删了。我想在聊天框里说些什么，有时候打了长长的一串却还是没勇气发送。只是看着康帝的头像发呆，想起他之前说的“我艾希你纳尔，你艾希我奶妈”会忍不住笑出声。

我想我是该怀念的，起码在我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有过波澜。生活会很好笑，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最后也会形同陌路，相忘于江湖。我试图想起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匆忙的穿好衣服，笑着看我，眼神里还是第一次相遇的那样写满了坚毅。

“姐，看我拿个冠军给你看。”

14.

后来不知道被谁捅出去了，会所被查封了。我原本准备回家开个卖衣服的小店，过两年找个老实人嫁了，可拗不过小晴，说现在不靠身体一样能赚钱，我以为她说的直播，就推脱着说我不合适。

不过后来她说是语音聊天的软件，不用露脸我才决定要试试。

过了一段时间，刚开始也没什么起色，大多数强装情圣的小男生，我也逢场作戏的应和几句，后来没想到慢慢还有了些名气。

有次有个老板上来就给我说了好几百的礼物，聊了一阵子感觉人还挺有意思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就把平台上的昵称发了过去。

他好像有些着急，“问你呢？”

我轻笑一句，又恍惚间好像经历过似得。“那你呢？”

“高振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