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我住在老家的瓦舍,瓦房的四角通常各有一只金黄色昂首挺胸的琉璃狮座,寓意:庇护四方。
瓦舍通常是由砖和水泥堆砌而成,上面木梁纵横,接着铺着整齐有序的瓦片,到了夏日,透过瓦缝,能看到丝丝光线透进来,砖瓦房虽然比现在的楼房凉快的多,但是唯一的缺点是:如果瓦缝太宽,容易漏水。通常一下大雨,我们就得备好盆子或水桶,放在容易漏水的地方,抬头看进一滴水从屋顶而降,然后听见:“啪嗒”一声,水便进了容器,小水珠四溅到各处,仿佛是要逃出来,才肆意潇洒。唯一搞笑的是:一刮大风,过往残留在瓦缝间的尘埃便会洋洋洒洒飘下来,如果不幸恰逢吃饭时遇到大风的天气,你就会发现,我手里撑着一把大伞,然后全家在大伞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所以,我通常喜欢捧着饭碗在外面墙边坐着吃饭。这个时候,通常会“偶遇”隔壁家那个咸猪手大叔。个子不高,160不到的身高,深凹的眼睛,发黑的眼袋,丰厚的上唇,薄薄的下唇,说起话来,感觉只有一半嘴唇上下动着,口水激情四射地从口中喷出。
在小镇小村里,一件小事,通常会被口口相传,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尴尬境地。
咸猪手大叔跟我阿公是同辈,但我阿嫲从来不让我尊称他任何长辈该有的称呼。我吃饭时,他看见我碗里的肉,会跟我讨一两块,说是:给抱在手中的孙儿吃。我心里想着:我自己还不是很少吃肉,还要给你吃?但又不好意思不给,后来就不再那墙边坐着吃饭了。
听说:他是入赘到村里的人,年轻时就好色,在自己村里的时候,最喜欢来回走在人群拥挤的赶集路上,假意不小心碰到女人们的屁股或者不经意擦过妇人的胸,那个时代的女子最多怒瞠,也不敢声张,他更是肆无忌惮了。用现在的话来讲属于:猥亵。
一次,他照例做着自己屡试不爽的勾当。俗话说:常在河里走,哪有不湿鞋的人。他这次蹭了别人软乎乎的胸,心里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喜感,就被人一把反抓起他的手,感觉后背突然剧烈疼痛,惊呼一声:疼……就跪坐在地上,他回头一看,大大咧咧地骂起来:“你这货,你干嘛,你想干嘛?”
这时,赶集的人都围在一起饶有兴趣地看着好戏。
“我想干嘛?我想剁了你,你这死色鬼,经常对妇人们不尊,看我怎么整死你。”那颇有姿色的女子讥讽道。随后对着另一女子说道:“黄嫂,麻烦你去叫我哥哥过来。”
“你想怎么样?叫哥哥来,又怎么样,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我倒要看看。谁让谁好看!”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不少以前被他占过便宜的妇人开始声言厉色地讨伐他,周围的男人听到了更是怒气冲天,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咒骂,有些则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
这时一个粗眉大耳,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大步走来,那气势磅礴无人能比,腰间系一条黑布粗腰带,别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黄嫂站在他身后气喘吁吁。
“谁欺负我妹妹了?”说着话时,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眼睛瞪着颇大,眉角上翘。有人生而不怒自威,大抵指的是他。
这时,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利。“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哥,这人经常在集市走来走去,专门占妇女便宜,今天,他还敢摸我的……我的……”说着,那女子红着脸。
“什么?”
一旁几个痞子起哄:“摸哪呢?哈哈哈哈……”
“胸……”
这时:大家都惊讶于女子的勇气,而且看起来还是未出阁的女子。
“该死的,敢欺负我们老王家,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完,一把扛起他,转了360度,朝着空地扔了出去,然后,走了过去,几拳抡在他的脸上,觉得不解气,又往肚子里死揍了几拳,随后吆喝道:“想出气得尽管上!”
淡定地带着自家妹妹走了,留下一群愤怒的人们,和一只半死的色鬼。市集撤了,人群散了,留下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五脏六腑似被撕碎,胸口被锤得感觉肋骨都断了,眼睛肿的看不清东西,听得见自己鼻子出气的声音,却难得呼吸道新鲜的空气。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真是倒霉遇到这个该死的女人和她哥哥,昏迷中睡去。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硬木板穿上,疼痛地无法动弹。这是听到他老爹的咒骂: “你这死兔崽子,什么事你不做,跑去占人家女人的便宜,活该被打得半死,我的什么面子都让你丢尽了,从今你就冯想踏出家门半步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几年你是不要想娶媳妇的了。”
到此,他才后悔摸了那个不知廉耻的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摸了她胸的女人,不过,那手感的确不错。
几年后,我们村子里有一女子需要招上门女婿,他巴巴地过来,讨好了一家子人,名正言顺地住了进来。女子父母健在时,日子倒过得顺利平和,待父母归西,本性又显露无疑:吃喝嫖赌抽是样样拿手,打骂出气那是毫不含糊。
日子长了,大家虽然同情女子,但也很少和他们家往来,在农村家里,可以毫无忌惮地八卦别人的家事,却不能随便干预。
等他们孩子长大,能够还手的时候,女子变成了老妇人,除了咒骂,几乎不敢再打骂了。两个儿子相继结婚,相传:他在小儿子结婚时,还伸手摸了一把媳妇的胸,那小媳妇当场脸憋成猪肝色,笑话着说:还算结实,以后好哺乳,当时就一把被儿子打了一拳。后来人们都笑话: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再后来,两儿子准备推到旧房子,建新房子,儿子们想的是:把全部东西都推了,重建,可他舍不得那些还完好的瓦片。于是就在某年的父亲节,我们看着他们父子三人上屋顶拆房子,一直弄得挺好的,直到一声巨响,他消失在我们眼前,我们看见他刚站立的那处屋檐横梁断裂,瓦片随之倾泻入他消失的地方。
两儿子赶紧下来,在破屋内,抬开断木,翻开瓦砾找出他们的父亲,只见他全身尘土,身上各处是擦伤,赶紧送往医院。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别人面对死亡,后来,大概又一次死里逃生,他比以前收敛了不少。
是的:我们无法左右自己的生命的长短,但可以选择在尚在人间的时候,努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