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校园没什么人，灰绿绿的叶子摩挲着雨迹斑驳的教室的窗子，极具年代感的走廊连接着狭长昏暗的过道，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爬山虎从土里一直向上攀缘至教学楼顶，藏在某一栋楼某一层的拐角里的棕红色木梯从没见过有人走，不甚清澈的湖后面还有一片矮小的竹林，我来到这个学校未满一年。
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你最踌躇满志的时候的样子。我想说的一共有两次。
01
第一次，中考之前的保送考试，就是说只要通过了这次考试，我就可以直接背书包回家准备上高中，老师和家长都说我有希望。大概那个年龄还没长脑子没长心，听了他们的话，我特别有信心，并把我所有的希望全部托付在了这场考试上，同学老师对我又是鼓励又是打气，好像这次考试非我不可，我更是志气满满，觉得通过考试毋庸置疑。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没有通过，从那以后，我又回到了班级里默默无闻的中间地带，并且在某个夜晚极度悲催地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从云端归来，才知道现在的一切才是我一贯的样子。
“如果把学校比作动物园，老师就是饲养员，前面的同学是大熊猫，吃精饲料，住熊猫房；后面的同学像狮子和老虎，混迹山头，大摇大摆狩猎捕食，活的有滋有味；中间地带的，比如山鸡野兔比如我，早起觅食，夜避野兽，饿死冻死听天由命。”
这是我当年日记本里的一段话，就是写在考试失利之后不久。如今对四年前那个夏天那个学校那个班级的所有回忆，就截止在那几天，日记本里最后一篇的日期也是那几天，脑中中的情景就只有教室蒙上了窗帘的暗色。选择性失忆是不是就是我这个样子。
后来不多说，顺利考上离家近的高中，遇到了我见过最努力的一群老师和最可爱的一帮同学，高二我进入最好的文科班，高考这个永恒的存在成为了我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与玩耍中慢慢逼近的目标。
02
高考那年起起伏伏是常有的，冲入云端又跌进泥里，灰心失落再振作，过了太久，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一句话，我没有考上。
很快，我第二次踌躇满志的时候到了。其实这次的志气来的很突然，因为它的代价对我而言太过沉重。高考失败，查分数的那天早晨，熬到凌晨两点等不到成绩的爸爸五点不到又坐在电脑跟前，由于电脑的光太刺眼，爸爸双眼囷起，眼周围的皱纹乱得像老树皮的纹路，错杂而粗糙。网页最终还是进不去。
中午，爸爸回来的猝不及防，或者说爸爸带着我的成绩回来，让我感到猝不及防，设想过最坏结果的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一刻，无法形容爸爸的表情，我只知道我自己，全身的血都往脑袋涌，像地转偏向力偏了方向，整个人都轻了，抬脚好像就要飘起来，眼里转着星星，好多小亮点忽闪忽灭。
中间的记忆又没有了，下一个镜头转到某日中午的卧室里，只有爸爸，妈妈和我。事件是征求我的意见，选择合适的补习学校。我全程都在“嗯，行，可以”，因此，一个月以后，红红的一厚沓大钞包着信封送到了一个脏乱差的小镇上，一个瘦而高的、有点驼背一口官腔的男人手心里。
没说什么话，整理好床褥，见过班主任和教室，爸爸就走了。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晚上不住在家里，没有独立宣言，没有离家仪式，白昼和夜晚都跟昨天差不多长，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即使最坏的想象都不是。我拉上被子蒙住头，什么也不想，不想如何与另外五个陌生人同住一年，不想第二天没有人叫我起床，唯一想了一下的就是我怕我恋家。结果证明，我是一个成功的首次住校者。这是后话。我的志气就是从这一觉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开始。
真的，高四是我到现在为止，最爱的时光。
从第一天开始，我脑子里就干净纯粹的很，全封闭式的、小到不能再小的校区成为我“现实不够，精神来凑”的桃花源，学习，读书就是我的全部，要特别写出的一点是，每当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进到别人的世界里，都像进入了一个奇异世界，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独特的性格和才能。有一个男生，他一唱歌就让我有一种回归世界的感觉，这种感觉逼真地让我害怕。还有一个印象深刻的男生，长得很高很白甚至有点帅，但是他的眼神不像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或者说他从不属于这里，怪人也。
每天从书堆里抬头就是晚上11点，因为晚上11点放学，我的座位靠窗，深夜的颜色是绒绒的黑，虽然连月亮都没有，根本看不清黑的远近，但是总感觉一眼望不尽。
从窗户玻璃上反射教室里闹哄哄的人们，我不止一次地想到过四个字——百鬼夜行。
就这样日日夜夜的学习，我的志气在不知不觉中积攒起来。它的第一次小规模爆发是在开学两个月后的测验，数学和英语这两个弱项在这次考试中让我非常自豪，短暂开心过后，我继续着我的学习。
一年太长，高四真的是个神奇的存在，我说不完就先不说。
03
距离第二次高考还有半月。补习学校不统一考试，不少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我们宿舍约定好，不会很早离开，若是要走，一定告别。
有一天中午，我们照常吃完午饭再回到教室学习二十分钟至查寝。当我回到宿舍的时候，一个女孩的床铺空了，对应的柜子也空了，那一刻提着暖壶的我瞠目结舌。陆续回来的舍友可想而知，嘴里一直叫着:人呢，人呢？不一会儿那个女孩回来了，提着自己的暖壶，看着我们惊讶的眼和脸噗嗤笑了，她也不知所以然。
是有别的家长搬错了床铺，虚惊一场。
生活继续，学习照常。我的志气时隐时现，受挫了便先藏一会儿，养好了就再出来，最后的那段日子，是我觉得自己最强大的日子。
桃花源不在野。
我是宿舍里最后一个走的。我一共听到了五个人的回家路线，我没有想过，因为我以为我爸会来接我，想当然的，下学期来之后就没回过家，这么远，高三的东西又这么多，肯定会来接我的啊。
最后一天，我找出了当初捆书的绳子和简易的拉杆车架，跟经常买东西的店里的阿姨要了麻袋，把我的行李捆在一起，起了个大早，我要赶回家的短途汽车。当时心里挺难过的，不过好在有我的朋友们帮我，不然我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拖着行李步行到车站的。
坐上汽车，那个点车上人不多，我头靠在玻璃窗上，脑袋是麻木的。走的时候，昔日咒骂过的学校分外可爱，像生了病的孩子，不再闹腾了，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离开。一年里从没掉过眼泪，记得当时我想，想太多会不会哭出来。
汽车进山，离我的桃花源越来越远，离现实越来越近，我的志气在此时成熟，我觉得如果经历了这样的一年，都通不过一场考试，是在是辜负太多了。
如果以我去到那个学校的第一天为起点，以高考成绩出来为结点，那么我觉得我赢了。
[结语]
人生是个圆，没有纯粹的起点也没有纯粹的终点，连死亡都不是。有时候真想重来一回，告诉自己:曾经的你是那样的人，再看看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实在是多想无益，想之心碎。
这篇回忆到此为止，掐头去尾留真，无限怀念，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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