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年轻教主
天魔山上,天魔教中。
清晨,第一缕阳光斜过雕虎窗户,射在大殿中央的一个桌角上,富丽堂皇的桌子映发出闪闪发亮的金光。
只见一少年姿态端正,身姿挺直地坐在桌旁的太师椅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放于胸前的书。
少年名叫风阳松,白衣黑发,身材颀长,生得仪表堂堂,温文儒雅,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眼眸中流转着智慧。
忽然,他右手一动,掀到下一页,目不转睛,右手接着抬起,手握毛笔,微微一蘸墨水,在书上做着标记。
风阳松口中喃喃有词,却不闻其声。
俄而,他长身而起,款款其步,走到大殿中央,扎下马步,双手直横上前。
“天魔造化之摘星擒月——”
突然,他大喝一声,只见他手捏指印,形法变幻无常,双腿直立,脚下生风,身体浮于地面半寸,衣衫猎猎,黑发飘飘。
风阳松结束手印,左手呈爪状向上,手臂徒然暴长,直逼大殿左侧屋顶。
转瞬间,左手放下,右手滚圈式旋转,顷刻间打到大殿右侧屋顶,屋顶却无有半点痕迹!
下一刻,他双脚着地,脚底漩涡消失。
风阳松收势,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双手,只见其左手掌有一颗明珠,晶莹剔透;其右手握有一弯月状翡翠宝玉,绿意盎然,蓬勃生机跃然玉上。
突然,他心中微动,打开殿门,只见一双鬓发白,身着黑色道袍的老人脚步匆匆地走过来。
“左护法,不知何事,如此匆忙? ”风阳松请来人入殿,询问道。
“禀告教主,右护法他受伤了。”
左护法面色凝重,沧桑的声音中带有一缕不同寻常的低沉,道:“而今,他在我那里,他……情况不妙,想见教主!”
年轻的教主风阳松心头一惊,连忙同左护法向左护法的院子走去。
-02- 老教主踪迹
左护法的院子。
“老朽见过教主……咳咳咳!”
床上,一身着白色道袍,双鬓皆白且胡子长长的老人挣扎起身,却又起不来,白色道袍与头发胡子都带着些许血迹。
风阳松三步并成一步,走到床前,双手扶住白衣老人,神情激动。
“咳咳咳……老朽惭愧,负伤见教主,恕不能行礼,还请教主见谅!”
床上的白衣老人咳出一口血,溅洒到风阳松的衣裳上,很是鲜艳。
“右护法不用说话,保持好体力。”
风阳松双手紧紧扶住白衣老人,体内内力瞬间高速运转,向老人体内渡去。
“教主不用再为老朽浪费内力了,咳咳……老朽自知受伤严重,已伤及内力根本及魂魄,教主虽一代神医,恐也无力回天。”
白衣老人双手用力,欲撇开风阳松的双手,阻断年轻教主为他渡送内力,不过由于受伤过重,没有力气撇开。
风阳松面色凝重,在他为右护法输送内力的同时,他也在检查右护法的伤势。
正如右护法所说的,他的伤势极其严重,他的伤不仅是肉体上的伤,还有内力丹田和魂魄上的伤。
他的丹田已被打爆,魂魄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加上他年纪已高,身体不如从前,此时他的肉体随时有可能制约不了分裂的魂魄,魂魄随时会崩掉散去。
风阳松走到桌子上,捉起笔来,快速写下几种药材的名称,然后让左护法以最快的速度去取药熬炖。
风阳松虽知道医治好右护法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他还是想竭尽全力去试试。
“教主,老朽找到老教主的踪迹了……”白衣老人右护法缓缓说着。
“右护法先不用说话,左护法很快就会回……”风阳松心脏剧烈跳动,但还是捺住心中的激动,沉声道。
“教主,老朽怕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右护法打断风阳松的话,呼吸急促,脸色竟渐渐潮红,说道:“老朽已寻得老教主的神剑,不断跟踪下去,不料此乃诱敌深入之计,老朽被偷袭了……”
“是谁布下的陷阱?”
风阳松继续为白衣老人右护法输送着内力,皱眉道。
“嘿嘿嘿……此人虽伪装得很好,但老朽还是从此人的功法中窥见蛛丝马迹,他们是天圣宗这一代的宗主和上三代的宗主及长老,他们想得到我们天魔教的镇教功法《天魔造化》,教主,老朽不能继续辅佐你了,愧对我们天魔教的列代贤人……”右护法咧嘴一笑,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黯然神伤地说道。
-03- 恭送义父
“天圣宗?”风阳松喃喃道,接着昂起头颅,脸庞添了些许刚毅与决然,朗朗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悲凉,道:
“义父放心,孩儿必医治好您,就算是阎王来了,孩儿也会竭力阻挡,护住义父魂魄。”
突然,右护法神情激动非常,左手抬起抓住风阳松的右手,紧紧地握住,右手抬起来抚摸着风阳松的头。
他嘴唇颤抖,身体激动地发抖,面色慈祥,脸色变得更加潮红,笑道,声音无比祥和:
“松儿,你现在已是一教之主了,不用再叫我义父了,会被别人笑话的!”
风阳松听着身前老人的话,看着老人那慈祥的却又变得更加潮红的脸庞,那是人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他的心中不由大恸,一股凄凉悲恸从他的心中袭来,顷刻间便袭扰全心,脸带轻松之色,道:
“笑话就任他们笑话去,您永远是孩儿的义父,孩儿不会忘记义父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还请义父放心,孩儿定会医治好您,您先不说话了。”
“松儿,义父知道自己的伤势,你不用再浪费内力了,敌人还在虎视眈眈。”
右护法摩挲着风阳松的头,眼中露出慈祥之色,面带微笑,道:“义父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义父怕来不及了。”
“松儿,义父经过这些年来的观察,你资质过人,智慧非同常人,悟性极高,所以你不要浪费了这些先天优势,要继续用功,修炼好镇教功法《天魔造化》,带领全教子弟,复兴我们天魔教,走向一个新的辉煌。”
风阳松见说不过他,也就任由他继续说着,但还是不断地为他渡送内力,点了点头。
“还有,你父亲下落不明,他的神剑被人夺去,现在义父又要走了,你的内力和修为虽足够强大,但仍需历练,丰富经历,不要着急为我们报仇。”
“你要走出这天魔山,学会一个人勇敢地去面对江湖的种种,不要怕,不要回头,你父亲和义父都会保护你的。记住了吗?”
“义父,孩儿记住了!”风阳松使劲地点头,声音沙哑,喑哑道。
白衣老人听了风阳松的答话,微笑依然,他的脸上虽然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笑魇如花。
突然,他紧握着风阳松右手、抚摸着凤阳松头颅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铛——”
天魔大殿上传来一声钟响,悠扬深远却又深沉庄重。
“孩儿恭送义父归位!”
半晌后,右护法的跟前,风阳松双眼无神,收回左手,整理好右护法的头发衣服,然后跪下俯首恭拜,大恸道。
门前,瓷器落地破碎声传来,左护法这个九尺老汉噗通跪地,俯首贴地,两边的肩头久久颤动,无有哭声。
外面,听到钟声的传来,众多弟子纷纷出现在广场上,仪容庄肃,因为这钟声是天魔教中重要人物仙逝才会响起来的,这是……丧钟!
听到风阳松的声音传来,众弟子心头一惊,神情大动,纷纷跪地俯首,道:
“恭送右护法归位!”
-04- 如师如父
“铛——”
第二声钟声传来,声音不同第一声,此声无法形容,好似仙乐,又似葬歌,时而轻快,时而惆怅,时而高昂,时而低沉。
众人抬起头来,怔怔地望向风阳松所在的院子。
钟声带着不舍与回忆,久久回荡在天魔山上,传进人们的耳朵,撞进人们的内心,荡起他们脑海深处的记忆。
在这个记忆里,每个人都不同,而每个人却又是那么地相似,都是一个叛逆的孩子,面对父亲的严厉说教,冷言冲撞:
“你不要再啰嗦了,我自己知道我该做什么。”
直至多年后,那啰嗦男人的双鬓不知几时爬满了白发,以前挺拔的脊梁不知几时变得弯弓,就连走路都变得巍巍抖抖,好像下一刻就要倒地不起。
这时候,才幡然醒悟——
原来,以前那啰里啰嗦、说教连篇的男人年事已高,不复当年,你紧握着躺在床上被病魔折磨侵蚀的老人的瘦骨如柴的手,哽咽道:
“父亲……你再跟孩儿说一遍,再说一遍你的一番说教吧,我的父亲!”
钟声本是平淡的,如今风阳松的情感思绪感染了钟声,钟声里包含了他对右护法的深厚情感与无限思绪,钟声徒然有了生命,有了灵魂!
众人不知不觉沉入其中,两边的脸庞不知不觉地滑下两行清泪。
“铛——”
第三声钟声传来,声音婉转荡漾,竟变得欢快。
风阳松脑海中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有一中一少在习武。
“松儿,你这样的摘星擒月是不对的,应该是这样,马步扎稳,臂力充盈。”
中年人一袭白衣,风度翩翩,飘然出尘,不知厌倦地指导着少年习武。
“义父,那这样呢?”
少年也是一袭白衣,脸上稚嫩之色俨然,却有着那么一丝冷峻,他头脑转动,眼色一变,重打了一遍,扎下马步,双臂紧缩腰边,手印变幻非常,脚下徒然生风,身形飘起,左手右手轮番向两边打去,手臂轰然暴涨,直达天际,欲与天公比高!
“好!好!好!”
中年人拍手,连道三个好字,笑道:“松儿天资聪慧,悟性过人,一点就通,相信不久后就超越义父了,后生可畏啊!”
……
跪在右护法床前的风阳松声音喑哑:“义父,谢谢您的悉心教导,孩儿知道那时自己的水平,是您给了我鼓励与教导,孩儿才有如今的成就……”
“铛——”
第四声钟声传来,声音洪亮,却又带着惆怅与悲凉。
风阳松的脑海中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还是一中一少,两人坐在一处深山里,树林茂盛,山峰耸立,空谷绝响。
少年眼色冷峻,无有说话之意,有一种拒人千里外的刚毅。
中年人脚下生云,飞到少年的的那座山峰上,右手抚着少年的头顶。
少年脸色倔强,使劲摇头,想要晃下中年人的右手,不想有人把手放到他头上去。
中年人面露心疼之色,重新缓缓把手放到少年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柔和,缓缓道:
“傻小子,你不是还有我这个义父吗?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不要被他人控制你的情绪。”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双目带有疑问之色,有泪光闪现,道:“义父,天圣宗的天迟一说我没有父亲,是捡来的,是真的吗?”
中年人脸色凝重,双眼向远处望去,抚摸少年的头的右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下一刻笑道:
“松儿,他们的话是假的,你不是捡来的,你父亲教主大人有非常紧密之事要出去处理,很快就会回来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义父吗?下次天迟一再这样说,你就告诉义父,大不了义父去跟他们大人干一场。”
“是真的吗?父亲大人很快就会回来?”少年眼中露出希翼之光,神情激动。
“是的!”中年人看着少年那天真可爱的脸庞,咬了咬牙,点头道。
少年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心地站了起来,道:“义父,孩儿请你吃螃蟹吧!”
“松儿还会做螃蟹?那义父我今天就有口福了!”
少年拉着中年人的手,脚下生云,下山去了,就像儿子拉着父亲的大手那样。
……
跪在右护法床前的风阳松沉寂在忧伤与悲恸中,嘴唇巍颤,喃喃道:
“义父,其实那天晚上,孩儿躲在门口的一隐秘处,看到您一个人单刀匹马去找天圣宗人去了,回来时身上有一处很深的剑痕,您知道孩儿有多感动与揪心吗?”
“从那一天起,孩儿就已经把您当成孩儿的亲生父亲了,谢谢您在我最迷茫最无助最孤独之时引导我教育我,我多么想跟您说一声谢谢啊!可如今……”
-05- 魂归来兮
“铛——”
第五声钟声继续传来,悠远而深邃,好像在牵引着什么。
风阳松突然长身而起,弓腰抱起身前的白衣老人,转身向门外走去,步伐稳重。
左护法也长身而起,面无表情,跟在风阳松的后面。
待行至广场处,众弟子让出一条道路来,脸色庄重严肃。
“魂归来兮!”
跟在风阳松身后的左护法高声说道,声音悲恸。
只见两旁的弟子井然有序地扑通跪地,微微俯首,齐声道:“魂归来兮!”
声音响彻云霄,此处声消,彼处声起,庄肃非常!
右护法平时在教中开设讲坛,为众弟子传道授业,深受众弟子爱戴。如今他故去,这些弟子心中同样伤恸。
行至广场中央的祭坛上,只见上面放有一口铜棺,是其他弟子刚才准备的。
风阳松久久站立,无有动作。
“教主,请节哀!”
半晌,风阳松身后的左护法上前低语恸道。
良久,风阳松弓腰,不舍地把白衣老人放到祭坛上面的棺材里,袖袍一扫,只见白衣老人身上血迹尽消,他低下腰来亲手为老人整理好衣服头发,高声吟唱:
“魂归来兮!”
-06- 九声钟声
“铛——”
不知过了多久,第九声钟声赫然在众人耳边响起,悠悠荡荡。
伴随着钟声的响起,有一个吟唱声响起,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拨人心弦,荡起阵阵涟漪。
歌道——
卜择考休贞,嘉命咸在兹。
夙驾警徒御,结辔顿重基。
龙(巾荒)被广柳,前驱矫轻旗。
殡宫何嘈嘈,哀响沸中闱。
……
三秋犹足收,万世安可思。
殉没身易亡,救子非所能。
含言言哽咽,挥涕涕流离。
“轰——”
伴随着最后的一个字“离”的落声,祭坛上的铜棺轰然紧闭,棺材下沉,只见一道光芒从天际划过,一个灵位出现在后殿的牌桌上,上面写着:天魔教第九代右护法云道子之位。
“恭送义父(右护法)归位!”
广场中响起一阵洪亮而悲恸的声音,林中群鸟飞旋,似在为右护法送行。
-07- 归来
九年后,天圣宗一夜之间遭遇灭门,宗内弟子无一幸存,尸骨遍野,建筑毁败,宛如十八层深渊地狱,鸟兽不近。
江湖传言,那一夜,天魔教教主归来,携带教中弟子倾巢而出,夜击天圣宗。
天圣宗高层震动,众多已经淡出人们视线的上面几代的宗主以及太上长老纷纷参战,却无一幸存。
天圣宗,被灭门!
……
天魔山,天魔教后殿。
风阳松静静地跪在地上,双眼望着身前的众多灵位,俯首跪拜。
只见在右护法的灵位的右上方添了一个新的灵位,上面写着:天魔教第九代教主风魔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