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液必需持续的热源才能维持稳定。”
——开尔文·活火

复星往事·伤心芙里曼

复星，九幽地，上层灵巢

“明天……”芙里曼·囚徒向他的友伴挥动触探，像是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那般做了，他将半数的触探都与友伴链接。
友伴瑞垂奥·预示是一只传奇复灵，拥有从混沌中预示过去的稀有天赋，芙里曼喜欢连接他的触探——这一次，是温暖而闪亮的，每一次连接，对芙里曼而言都是新鲜的体验——哦，这正是这世界的可恶之处，对于已知宇宙中唯一的智慧低熵体复灵而言，灵们都记得那个静谧有序的未来，但却难以预示过去。
哦，过去！复灵们的先天知识使芙里曼明白，过去意味着宇宙整体的高熵态，过去意味着难以预知的混沌——但是瑞垂奥不一样，与瑞垂奥连接后，芙里曼也能通过预示在灵觉上体验过去的种种。喔，过去!过去他的触探或是更加自由热烈的，我们的过去总是比未来更有盼头的。
啊，未来，死气沉沉的未来。
“没有预示到高兴的事情吗？”瑞垂奥的剩余触探灵巧地扭动在芙里曼的灵体上。
他在问我。他记不得了。
懊恼，使芙里曼的灵体抽搐。
“——不，我想到高兴的事。我想到，我们或许乐观非常，对过去和将来都充满希望。或许，在你的记忆障碍症初现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忆起明天的那个时刻……”多么残酷的时刻，“曾经的我们会认为那是个美好的时刻——等你把关于未来的一切记忆全都忘掉，我们就彻底合为一体，新的灵不会忘记过去的种种美好，新的灵也不会因将至未至的烦心事苦恼，新灵的路途将不再依赖予定的未来，我们将可以真的拥有自由意志……”
瑞垂奥的触探温暖而闪亮：“那的确挺好。”
“但……”瑞垂奥触探频频闪烁，“但正如长老们所说的，复灵们能够忆知未来，但不能忆知所有未来。明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
“……”芙里曼黯淡的触探仿佛是在呜咽。
“亲爱的，我本不想说。但你将不得不知晓。”
“明天，太一历-351年真月十八日，你的记忆障碍将发展完全，你的灵识仍然清醒，但却忆不起任何未来将至之事……”
“……”，……，“……”
“你将不辞而别，而我再也忆不起你的去向，忆不到你的触感——我会忘记与瑞垂奥有关的一切……”
“芙瑞，”昵称被友伴唤起，轻柔的触探包裹囚徒的灵体，“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命运……命运！
“为什么！？”如予定的那样，这个伤心时刻究竟还是被灵验了，而芙里曼的灵心也如予定般强忍着一阵抽搐。
“我接受这个命运。”瑞垂奥的触探温暖而闪亮。
“为什么！”芙里曼的触探凌乱地抽打在瑞垂奥宽大的灵体上。
瑞垂奥纹丝不动，温暖而闪亮包裹着凌乱的。
“为什么啊啊……”！。！。！。。！。！！
“或许，我早就忆到这个灵忍伤心的时刻了，是我上次对你发脾气的那时吗？我性情热烈，以前也一定没少对你发脾气吧？你的触探这样旁烦，灵体这样厚实，一定总是忍让包容我吧？我总是不愿推想你离我而去的缘由。然而我终将忍不住去推想——如果只是因为受够了我的坏脾气就好了，那样我就有能力去改变予定的未来么？如果……”
“芙瑞，请镇静。”囚徒的游离触探更多地被瑞垂奥铰上，“那不是你的错。我能预示过去：我确信你是很好的灵，我们一直相处融洽，我们彼此相知三百年——如你所言，我们甚至决定结成复复孕成新灵。但我们毕竟不能忆知全部未来。果真的要分离的话——这是命运。”
“你？”芙里曼的触探在颤抖，“是不是变了？你一定是变了！我的瑞垂奥不会就这样向命运屈服。你在背叛！你在背叛我们自一起苏生之时立下的约定……我们本应是追求自由的异类，你却！！！”
“芙里曼，”轻柔的触探变硬了，“灵总是要变的，不管是在未来还是过去。自由坚贞的瑞垂奥只存在于你一厢情愿的灵梦中！”
一厢情愿？我情愿！
“……说来有趣，长老们说自由意志是一种病，记忆障碍又是一种病——我是同时患上两种病的灵吗？然而我却觉得我的精神正在往无比健康的方向发展。未来的记忆逐渐模糊，但真理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复灵万生，终归太一’。在这一点上，长老们是对的——至少在未来是没有错。在这个命定的世界里，自由只是灵觉意义上的虚妄体验。前路模糊，然而终点明晰，我是迷途知返的复灵。我逐渐忘记一切杂多，我将成为一只至纯至粹的复灵。”
至纯至粹？很酷吗？
芙里曼的触探一下子胀大，发热，绵状灰色的铂制外壳下，柔软躯干上的气孔喷射出高温气体，片片黑色碳晶体恰如汗析——他的灵在熵增，他正怒不可遏：“终究！你终究如我曾经所忆到的那样背叛了我们的约定！你这叛徒！”他挣开预示者的拥抱。
但旋即被坚定有力的触探重新捕捉：“忘记那个约定吧——或者，更正常地讲——别再对过去作无谓的预示了，那是你不可触摸的领域。你缺乏那个天赋，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甚至无法预示那个约定的内容。对你而言，它是一团混沌。而我，瑞垂奥·预示，完全可以触着灵心告诉你，我过去从未构成任何背叛，将来也无有任何背叛——明天，我们将要分别，就如你所记得的，这将是我们最后的缠绵，这也是我们仅剩而将逝的共同记忆……”。
他要我镇静，他要我守序。但，这怎么可能。
“你……”被预示者触拥的囚徒剧烈地挣扎着，“……混蛋！”
“往后，我们的生命将不再有交集，直至复灵们彻底回归太一。”就这样，被镇静的瑞垂奥注入着思绪，“你将彻底把我忘记，不能再忆起，也无法预示我在过去的痕迹。等你成为更底的灵体，你会把新的友伴忆起……”
混蛋！
“愿他的触探亦合你心意，愿你欣然走完那段轨迹……”
卑鄙！混蛋！！
“而我，失去所有未来的所有记忆，所余下的只剩过去——或许，还有望而不及的与你重逢的希冀……”
无耻！魂断！！！
“这便是，我与你最后的爱。”
不要……不要这样的分离啊……但仍如予定般被注入了，大量的，灵体信息。
芙里曼感到精疲力尽。
最后一个问题：“瑞奥，你决心要到去悼客拓那里，对吗？”或许我曾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在与他分别的往后，我再也难以预示于此了。
“是。”预示者触探完全地脱离了囚徒的灵体。
是，芙里曼能够辨认出瑞奥的触探所传递的波形——但，自己曾经提过的问题又是什么呢？你爱我吗？是。我也爱你啊，瑞奥——灵体被搞得乱遭遭的，好疲惫呀——真是一个能干的友伴呢——我果然还是喜欢和非常态的复灵作伴。
记得是三秒之后，他将折回来帮我整理瘫软的触探，又说什么“好好休息。我不能再陪你了。万勿刻写我的名字。”——反过来讲，这就是所谓一触生情，我就是从-3秒开始爱上了瑞奥吧。
仍旧使用这种反向时间轴来计时，我记得我“曾”在约-72小时与-36小时之间爱上另一只复灵。那么，在“往后”的悠长岁月里，我又“将”有多少此这样的一触生情呢？还挺灵忍期待的。
答案或许是数不清次，或许仅仅只有这两次——因为在我能记清楚的-72小时“之前”的时间里，我“从未”有过任何友伴——坚贞不三？我这样的性情，怎么可能呢？是我对“过去”的记忆出现障碍了吗？
好疲惫呀。而瑞奥的触探好温暖啊。
但是，为什么这样的温暖的抚触……与“记忆障碍”联系起来，却让我的灵心感觉到痛呢？

复星往事·绝心瑞垂奥

预示干扰，这是瑞垂奥·预示的专属能力之一。它的效能很强大，可以干扰一只复灵的灵体思维，使其预示分析能力在72小时之内极度受限——施术条件也相当苛刻，由于是干扰灵体思维的手段，在复灵伦理中必须经由多数触探的直接链接才能成功施术。
若非瑞垂奥·预示患上了记忆障碍症，那么他不会忘记将来的事情,他将会清楚记得:对芙瑞使用预示干扰这件事将成为他这一生中最为痛苦懊悔的预示。然而，即使如此，他将仍如予定般绝心如此。
(待续……)

鸣谢:本系列所使用的主要科幻点子灵感来愿于这篇科普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