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妍觉得，跟她谈恋爱的可能是两个人，甚至其中一个不是人。
初次见面，他穿了一件领口泛黄，皱皱巴巴的白衬衫，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风风火火走进咖啡厅，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
吴妍打开微信里的照片，和眼前这个人一一对照，随后皱皱眉，带上墨镜和口罩，偷偷溜了出去。
这次相亲，就这么无疾而终。
2.
再次见他，是个皓月初升的晚上，她下晚班，在103路公交车上，他和一个女孩儿正谈笑风生。脸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却像回炉重造了一般，整个人焕然一新。
侃侃而谈达芬奇画作里面的诸多隐喻，女孩听得痴迷，一手托腮，一脸崇拜的样子。他突然伸出手，温柔地弹了女孩一个脑瓜崩，“好了，我要下车了。”
女孩点点头，满脸不舍。
吴姸心里酸酸的，是吃醋的味道。
3.
这个微信昵称“程序员张浩”的男孩，是个名叫张浩的程序员。
还记得我吗？
她试探性地问。
“记得记得，那天我迟到了，我很抱歉。”
接下来，他的反应，还是有些不冷不热。虽然吴妍抛出话题，他都能很快做出回应，但就像，小学生一丝不苟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就算他每个问题都能完美解答，就算他考了100分，那也不是她想要的，她要他能够发散思维，能够把问题延伸。比如从中餐好吃还是西餐好吃的讨论中，突然引申出：可以请你吃饭吗？
“可以请你吃饭吗？”他似乎终于开窍了。
张浩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虽然看得出，出门前是经过一番打理的，但是那种容光焕发的精气神儿，彻底消失了。
他忧郁的有些木讷，不善言辞，她说一句，他回应一句。
唯一让吴妍欣赏的，是他深邃的目光里，似乎藏着很多故事。
“你从来都是这样……不苟言笑吗？”吴妍终于找到一个听上去还算顺耳的形容词。
“是的吧，平时比现在好一点，今天有点……紧张。”
“为什么？怕我吃了你？”吴妍努力摆出俏皮的样子，希望唤醒103路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他。
“不是……”他咬咬嘴唇，又不说话了。
只有看到自己动心的人，怕失态，才会紧张吧。吴妍这样安慰自己。
第一次约会，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甚至有点无聊的，结束了。
临走，她渴望他能说出我送你回家几个字，但终究还是奢望。
4.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树上知了鼓噪，地上铺满昏黄的光，远处霓虹灯闪烁，如同她悸动的心。
“不如我们走回去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出所料，是张浩。他笑容灿烂，目光炯炯，他又成了103路公共汽车上的他。
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朵玫瑰花。
“送给你！”他把花送到她面前，表情庄严。
她接过来，心里乐开了花。
他这人，这么神秘莫测？转眼就像变了个人。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个性，深深吸引了吴妍。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他非常善谈，从莎士比亚聊到关汉卿，从莫扎特聊到瞎子阿炳。
“刚才你是故意装深沉吗？”吴妍不解。
“嗯……我也不知道，或许刚才的是另一个我呢，跟你吃饭的是张浩一号，送你回家的是张浩二号。”
噗嗤，她被他的风趣逗乐了。
回到家，她把玫瑰小心翼翼插在花瓶里，躺在床上，给他发了条微信：谢谢你，今天很开心。
我也是。他秒回。
5.
一夜之间，玫瑰凋零了，枯黄的花瓣散落在花瓶四周。她有点沮丧，拍了张照片，发给张浩。等了半分钟，张浩回信息了：花开花落，都是宿命，避免不了的。
收拾心情，去上班，103路上，又见了那个女孩，这次她一个人，戴着耳机，手里捧着一本刚看几页的书。因为张浩的缘故，这次她仔细打量这个女孩，五官精致，脸上却没有一点血色，身材瘦小，腰肢盈盈可握。
我见犹怜。吴妍心想。他和张浩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油然而生的好奇心，促使吴妍凑近女孩，女孩抬起头，和她对视后，慌忙躲开了她的目光。
6.
第一次见面时的咖啡厅，不苟言笑的张浩，他似乎比昨天更加紧张，猛喝了一口咖啡，磕磕巴巴说：“我想……我们可以试着互相了解一下。”
“了解一下什么呢？”
“了解一下，我们之间有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性。”说完，张浩已经憋红了脸。
这属于表白吗？这么生硬？吴妍愣愣看着他，突然笑了，“现在你是张浩一号吗？”
“什么？”张浩有点茫然。
吴妍不理他，呡着咖啡，若有所思，这人，会不会脑子有问题呢？
没有得到答复，张浩似乎有点惴惴不安。
7.
“我送你吧。”这次他主动说。
吴妍欣然接受。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吴妍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上车吧。”
吴妍转身走了。
他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吴妍忿忿然走出了老远，回头看看，张浩并没有追来。
她气馁了。
这个人，真是高深莫测。
她一路披着月光，一直走到家门口，远远看到楼下站着的身影，修长挺拔，可不是张浩吗？
“你个死人，为什么总逗我？”她握紧拳头去锤他的胸，他一把攥住她挥下来的拳头。
他的手冰凉。
“你说对了，我就是个死人。”他嬉皮笑脸。
她看着他俊俏的面庞，突然胸口又一股热浪，汩汩涌上来。
他突然表情严肃：“做我女朋友吧。”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敲着鼓，鼓点越来越快，他的脸越凑越近。
“我现在亲你一口，你打我就是答应了，你亲回来就是不答应。”不等她反应过来，嘴唇在她脸上亲亲一点，马上闪开了。嘴唇也冰凉。
她不由自主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他抱住了她。身体也冰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