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陪办的工作不会一直那么严肃,偶尔也会适当地放松一下,气氛和缓些,毕竟既要求工作效率又要求严谨态度,这从哪方面说起都是存在冲突的,因为人需要清醒地意识。
今天副主任百里若兰与参谋秦南疆、干事聂西陲都齐聚选陪办,手头上暂时没啥重活,大家也相对舒适一些。
“哎,聂干事,我怎么发现自打开学到现在一直不见周崇墨啊?”百里若兰根本不知道周崇墨在上学期末已经辞去通讯员的工作,于是关心地问道。
关心你的人,你不用多想什么,他自然会将你牢记在心,会时不时地想起你的音容笑貌,这就是感情,同时这也是博得别人认可和赞赏的一种侧面表现。
聂西陲并没有立刻回答百里若兰的话语,因为她被突如其来的话语搞得措手不及,是啊,还没有跟领导汇报呢,怎么回答啊。他迟疑地看了看秦南疆,发现秦南疆也正在看着他,仿佛在真空中进行一场无言的对白。
“兄弟,怎么办啊?”
“你就实话实说吧,又不会吃了你。”
“副主任,是这样的,周崇墨这个学期的课程比较多,他忙不过来,申请不干了。”聂西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有这事?为什么我不知道。”百里若兰像是在自语地说道,很明显嘛,领导问你们呢,为啥当初不向她汇报。
聂西陲如芒刺在背,看了看秦南疆,眼神中传递出一种声音,“兄弟,快点施加援手吧。”
“哦,主任,是这样的,那段时间恰好赶上您家小孩生病,您请了假,所以就没来得及跟您请示。”秦南疆打圆场道。他比较聪明,主任步沧海在的时候,他称呼百里若兰副主任,步沧海不在时,他称呼主任。
这是他聪明的一面,其实还是实实在在的好,虽然务虚的领导不少,但是像百里若兰一样的存在,她是不耻这些的,但是圈子里就是这样,你不赞成可以,但不能反驳,这是游戏规则。
“哦,原来是这样。那他现在在干什么?我记得南疆你说过,他家庭条件比较困难,不在这里干活他去哪里赚取300元的补助啊?”有风范的领导从来不在乎你的职位级别多么渺小,一视同仁,这是一种境界,一种气度,这是政治平等的灵活化,百里若兰担忧道。
当然,这也或许是身为女人的百里若兰流露出母亲的天性。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因为刚开学没多久,我也没来得及了解。”聂西陲解释道。
“我记得周崇墨来选陪办之前,担任的是区队长,对吧?南疆。”百里若兰又问道。
“是的,主任,当时考虑到他比较不错,就调过来当通讯员了,本来想着等到他不干通讯员了,再让他回去当区队长,接受锻炼,这不聂干事一来,我就不负责05级国防生的事情了。”秦南疆的确不凡,至少察言观色的敏感性警觉性十分高超。是啊,领导都这样问了,明摆着想要一个满意的结果,一个对得起“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心理趋向的结果。这不秦南疆又将皮球踢给了聂西陲。“兄弟,我就送到这里吧,不然,哥们儿,也招架不住了。”
“这学期还没有组织骨干换届选举。”聂西陲也不知如何是好地回到,就生硬地回答道。
“还组织什么换届啊,周崇墨来之前不就是区队长么,而且是依靠自己被选拔出来的,直接放他到区队长的位置有什么不可以么?”百里若兰有些不满地说道。
“是,您说的对,回头我下去之后会安排的。”有一点聂西陲还是懂的,就是领导宣布指示布置任务时,最好不要当场打断或是提出疑义。
其实,在聂西陲心中有这样的顾虑,虽然周崇墨以前是区队长,可是他毕竟已经半个学期没有干了,何况现在的区队长干的也不错,这样冒冒然地把人家换下来,能服众么?对周崇墨的培养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等等,我想想,你先不要安排周崇墨,但是你必须要找他谈谈,探探他的底,问问他到底是否想现在当区队长。”百里若兰略有深意地说道。
是啊,她决定了。虽然手底下有这么多的国防生,因为工作原因,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将最大众最普遍的工作力求做到最好。但是她深谙选陪办的责任重大,担负为国选将的重任,她不能含糊,既然有缘那就考究考究他吧。
这一天,周崇墨接到中队长的通知,说聂干事找他。他才意识到,自打离开选陪办后好久都没有接触过聂干事等人了,唉!脱离了组织的人啊!不过他很诧异,不知道所谓何事。
“副主任,那天我找周崇墨谈了谈。”聂西陲没过多久就向百里若兰汇报道。领导布置的差事,一定要把握好时间节点,不能冷落搁置,那样对自己不好,基本的工作态度和工作素养都会受到质疑。
“他怎么说的?”百里若兰平淡地说道。
“他说不愿意干区队长。”聂西陲实事求是地反映道。
“哦?”百里若兰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但是她心中却已经计较开来,面对权力而不争?这孩子有点意思。
“你没有问他为什么?”百里若兰继续追问道。
“我问过了,他说自打在选陪办当了通讯员后,他发现自己身上还有许多多的缺点和不足,发现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他想利用一段时间好好为自己充充电。”聂西陲如实道来。
百里若兰听了这话,内心中升腾起浓浓笑意。臭小子,玩这一套儿。他明明知道这样唐突地将自己的兄弟替换下去不地道,他却不说,这是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知道聂西陲的探问是一个大坑。他不但绕了过去,而且巧妙地避免了敏感地答复。不简单啊,不简单。
“小聂,你下学期安排周崇墨当区队长。”周崇墨的生死就这样被决定了。
其实,当初聂干事问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想过,脑袋里一片空无,只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要他拒绝,而百里若兰所想的,直到不久后,他才略有所悟。
周崇墨这个学期依然没有放弃找一份兼职的打算,不过上天似乎很眷顾他,这次他在校图书馆里找到了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他很满意,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这个工作颇富有学识。
这天晚上他在图书馆整理同学们读过的书,但是他心中总是颇感不安,他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似的。
“喂,哥儿。”不一会儿,弟弟周崇熙打来了电话,说话声音有些悲咽。
“喂,崇熙,怎么了?”弟弟几乎不给他打电话,平时都是妈妈叶秀竹打给他,他由弟弟的声音里听出了异样,敏锐地问道。
“爷爷,走了。”本来打这个电话前,周崇熙是十分理智的,他已经将自己悲恸的情绪调整好了,可是不知怎么着,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周崇墨如遭雷击、如被闪电劈,大脑轰隆作响,他接受不了,他不能接受这一切,尽管都已经这么大了,可是他不愿接受。
“你别哭,爸妈好么?帮哥照顾好爸妈,尤其是爸儿,他是病人,他不能再遭受刺激了,家里就你一个男孩,你要坚强,懂么?”周崇墨从悲伤中恢复过来说道。
“哥,你放心吧,爸妈都好,妈说让你今夜不要往家里赶了,她说没车,也不放心你。”周崇熙将叶秀竹的嘱托告诉周崇墨道。
“我知道。”挂断电话,周崇墨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早已布满面庞,他迅即离开了图书馆,找了个漆黑无人的地方,任凭泪水默默垂落。
爷爷走了,就这样走了,可是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来得及见,当初父亲住院是这样,如今爷爷离去还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该他去承担的不让他来承担,为什么要将他搁置一边,知不知道那样他更加痛不欲生。
整夜都没有睡,整整一夜,他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坐上了归家的长途汽车。到了家里后,他见到了爸妈,却见不到爷爷了,只有爷爷的遗像摆在桌子上。姥姥让他给五个舅舅磕头,他不知道这又有什么说法,但是他照做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家是被舅舅帮扶过的,人要知恩图报,他很情愿地做了。
“爸,您多保重身体,不要太过伤心,爷爷走了是好事,他是不想继续拖累您和妈了,他到了那边奶奶就不孤单了。”周崇墨安慰父亲道。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周孝仁自打由康原医院回来后,病情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穆瑛菊曾经对周崇墨说过,周孝仁的病可能这辈子不能治愈了,都要靠药物来维持。虽然这个结果不能让人接受,可是已经是最好的了,只要人平安无事,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我爷爷走的时候,都谁在身边?”周崇墨问道。
“你爷爷是前天傍晚走的,当时就我跟你妈在。”周孝仁对儿子说道。
爷爷岁数大了,加之一年前摔了一跤,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地卧床不起,衣食起居都需要人来照顾。尽管周孝仁家里穷,但是他们夫妻俩还是尽全力照顾好周舜儒,生怕老人哪里不顺心不舒服。最后这些日子周孝仁干脆就搬了过来,拉在被子里的屎都是他一把一把地给清理的。
周崇墨记得四岁的时候,当家子的一个哥哥的爷爷,也是快离开人世了,老人的孩子们没有一个管他的,将他放在一张床板上,床板就铺在冰冷的地面,老人就是那样凄苦地死去了。
长大后,记得发小的爷爷,也是快要离去的时候,老人家的子女将他扔在厢房里,并且是在寒冷的冬天,老人家的儿媳妇每天还诅咒老人家快点死去。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人啊,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怎么就您和我妈啊?我伯父他们呢?”周崇墨问道。
“你爷走的时候,我让你妈给他们打电话,没有打通,后来通了,可是你爷爷已经走了。”周孝仁说道。
好!非常好!周崇墨在心底冰冷地说道。
“我爷爷都说什么了?”周崇墨又问道。
“你爷爷走的很安静,临走之前,你爷爷笑了,笑容很灿烂,很慈祥,他说要我将家训传给你,再有就是对你妈妈说的话了,说他虽然不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明白,说你妈妈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儿媳妇,说周家亏欠你妈妈的太多,说你妈妈太辛苦了,是个好女人。就说了这些,然后用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安静地睡着了。”周孝仁平静地为儿子讲述完这一切。
《周家家训》他是知道的,那是一部很古老很悠久的传承,自打那次爷爷由伯父那里要回后,就被爷爷一直保存,但是现在却给了周崇墨,那言外之意就是否定了周孝懿。此外老人还认可了叶秀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也许是叶秀竹此生此世获得的最大的殊荣,这份荣耀在人间不能用贵重的物品换来,不能用丰厚的金钱换到,在却在人间独有。但是爷爷最后画了一个圈又有什么深意呢?
周崇墨不解,一个圈?从头到尾,自始至终,莫非是圆满,爷爷又为什么而感到圆满呢?仅仅是因为爸妈将他伺候满意了?他很满足,不应该是这样的吧,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爷爷还要单独肯定妈妈呢?难道这才是他的遗言,可是爷爷又想说明什么呢?
当时伯父伯母不在场,爷爷不会不知道,曾经他们是怎样对待爷爷的,爷爷心底不会没有数儿。两个儿子一个在自己身边伺候了一辈子,另一个自己却盼了一辈子能回到身边来,这难道就是爷爷心中的圆满么?
知道了,爷爷所谓的圆满是一种期盼,他期待着圆满,期待着这个家的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是家和万事兴。周崇墨这样深想道。
周崇墨心里有了思量,他暗暗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分家过日子,绝不能让爸妈受一丁点委屈,他一定会扛起周家千年来艰苦传承的这挑重担,他要实现爷爷最后的嘱托,让老人家能够永远含笑九泉,永远。